心口那陌生的、与少年同步的搏动,如同无形的烙印,灼烧着温千缘的五脏六腑。
碧磷蛊毒带来的麻痹感仍在四肢流窜,让她连紧握剑柄都感到一阵虚软。
温千缘心头愤恨,强撑执剑,剑尖遥指沈祝余,眼神愈发冰冷。
“妖人!”她声音因毒素而微哑,“你对我做了什么?!解药!”
“你们中原,便是拿剑随便指着救命恩人的么?”
“趁虚而入,算什么救命恩人?!”
沈祝余目光从容扫过她小腿上那抹刺眼的幽蓝:“碧磷蛊的毒,我能解。但你心口的东西,叫‘同心蛊’,得留。”
他微微倾身,黑沉的眸子锁住她,一字一句道:“阿妹,同心蛊,最忌对彼此动杀心。你越恨我,就死得越快。现在,你的命,得替我好好留着。”
温千缘瞳孔骤缩,心脏因这**的威胁而猛地抽搐,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他心口的、同步的、冰冷而平稳的跳动。
这感觉让她遍体生寒。
他到底想做什么?!
“做个交易。”他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你需要解药,而我,恰好要去一个地方。”
温千缘冷笑:“交易?强买强卖罢了!”
“蛊已下,规则由我。”
“那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心口传来猛烈的痛楚,“……大不再拉你垫背!”
“死简单,而你甘心赴死?”
“……”
沈祝余似是料定什么,淡淡道:“我要去的地方,是陨星坑祭坛。”
“……?!”
嗯?陨星坑祭坛?
有点耳熟……
温千缘对陨星坑一事只略有耳闻,据传其中孕育不少奇珍异宝,去试炼一趟即便得不到至宝,也能从其中机关秘术中有所心得收获,是中原各方侠士相约每年一次的试炼之地。
而今年的试炼,就在两月之后。
若非此次凌霄山庄出事,温千缘也是打算去这陨星坑瞧上一瞧的。
思及此,她又忽地想起那位黑衣老者的话。对方中原话说得并不好,且当时情况紧急,她只依稀听见什么云什么坑什么祭祀的。
莫非……
温千缘压下思绪,抬眸对上少年不加掩饰的目光。
再试探试探?
她故作动摇:“应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去陨星坑做什么。”
无论如何,一个苗疆人想去陨星坑,必定有鬼!
“阿妹,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处。”
“我们中原的交易讲求真诚,你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不如趁早杀了我,换个中原人做交易。”
她在赌。
或许她在苗疆的行迹早已暴露,她一早便是他的目标。
沈祝余却扬眉:“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威胁于我吗?”
温千缘只冷笑:“是你亲手把威胁送到我手里的,不是吗。”
闻言他只觉有意思。
居然那么快就能反利用同心蛊的规则。很好。
“我只需取回一件东西,旁的你无需知晓。”沈祝余弯腰凑到温千缘跟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唇边梨涡格外诱人,“据我所知,阿妹这些日子也在苗疆寻东西,只可惜那东西似乎不在苗疆。”
闻言温千缘只笑:“你既知我丢了东西是在苗疆寻,又何必诓我去什么陨星坑?这交易于我,可没什么好处。再说了,你连寻什么东西都不愿意告知,我在一旁反倒碍事。焉知事成之后,你不会觉我知道得太多,临时反悔,直接杀了我?”
她的指尖摸上心口,眼里全是凌厉:“这同心蛊,还不够我长记性吗?”
“阿妹不必试探我,我们苗疆人不似你们中原人那般虚伪善变。”沈祝余的目光随之落在她心口,“至于这同心蛊,不过是想让你我都安心。”
“安心?是让你自己安心吧。”温千缘对此很是不屑,“妖人。”
“不,是让阿妹安心。”
温千缘依旧冷笑。
“同心蛊是双向牵制,规则阿妹方才不是用的很好么。”沈祝余的话里听不出情绪,一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她,“阿妹在黑市和那黑衣老者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他告诉你东西往陨星坑去了。所以,你我交易,各取所需。”
“而同心蛊,只是为了确保交易顺利进行。”
“说到底,不过是你为一己私利,强制于我!”
“是。”他回得干脆,“所以,阿妹得好好考虑考虑交易的可行性。”
温千缘心头一阵寒凉,更觉此人来者不善,且凭这同心蛊便能轻易把控她的命脉。
这妖人的话绝不能轻信!
只是……自黑市之后寻镜再无线索,而那黑衣老者的话她却并未听清,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就佯装应下,看看这妖人究竟想做什么再说。
他既想去陨星坑,必定藏了什么阴谋!
利弊在温千缘脑中飞速权衡。
小不忍则乱大谋!
温千缘深吸一口气,算是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锵”的一声,手中剑干脆利落地归鞘。面上已是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好,我应你。”她终是松口,“但若你途中加害,或事后反悔,纵是同归于尽,我亦无悔。”
沈祝余对她的决断似乎毫不意外。
“成交。”他指尖一弹,一枚墨绿色、气味清苦的药丸落入温千缘手中,“吞下。此药可压制碧磷蛊毒一月,但……”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需每周服一次,直至根除。”
“……”
倒是会防着她。
温千缘捏着药丸,指节微微发白。
到底是没有犹豫,仰头吞下,极致的苦涩在口中弥漫。腿上的麻木随之减缓。
“走吧,阿妹。”沈祝余不再看她,转身步入更深的林影,铃声清冷,“路还长。”
这声带着苗疆韵调的“阿妹”,让温千缘眉头紧蹙,胃里一阵翻涌。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警惕的距离,目光如刃,刻在他的背影上。
碧霄镜,她一定要找到!
而这笔账,她也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夜色如墨,将蛊虫林的每一寸空隙都浸染得浓重。沈祝余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驻足,这里地势略高,地面干燥,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旅人会选择的歇脚处。
温千缘跟在他身后,沉默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今夜在此。”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自顾自在岩壁旁坐下,阖上眼眸。踝间银铃沉寂,仿佛与夜色一同凝固。
温千缘在他对面寻了块石头坐下,刻意拉开了最远的距离。
然而,心口那持续不断的、与沈祝余同步的陌生搏动,却像是无声的嘲讽。
起初只是不适,随着夜深,一种细密如针扎、逐渐加深的酸胀痛楚开始从心脉蔓延,不剧烈,却磨人至极,让她根本无法入定,更别说是睡觉。
她尝试运转内力调息,气息流至心脉却像是撞了南墙。白日里强行压下的种种——山庄重任、家族蒙尘、自身受制——在此刻孤寂的夜色中翻涌上来。
悲愤交加,对眼前这罪魁祸首的杀意,骤然腾起!
几乎在她心念转动的刹那——
“呃!”
温千缘猛地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尖锐的撕裂感瞬间炸开,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
与此同时,对面闭目的沈祝余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闷哼出声。他倏然睁眼,清亮得过分的眸子在黑暗中精准地锁住她。
他微微歪头,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了然。
“说过,杀心,自噬其身。”
温千缘急促喘息,痛楚让她唇色发白,却仍狠狠瞪回去,破口而出:“妖人…你最好…祈祷这玩意儿…永远别解!”
随后缓了缓心神:“你这蛊怎么回事,有意激我杀你,莫不是本就对你不满?”
沈祝余静默地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同心初结,心躁则蛊动。”
“硬抗,只会更痛。若熬不过今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握的拳,“陨星坑,不必去了。”
温千缘心头火起,却不再徒劳对抗,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凭借惊人的意志硬扛着那蚀骨的痛楚。
沈祝余凝视她片刻。
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皮囊,倒出些许闪烁着微光的幽蓝粉末于掌心。
他没有靠近,只将粉末置于两人之间的空地,双手结出一个简洁手印,低声吟诵起音调奇异的短句。那吟诵声低沉而富有独特的韵律。
“Ling sheb xin nteat…(灵静心宁…)”
晦涩的音节夹杂在吟诵中,若有若无。
随着他的吟诵,幽蓝粉末光芒微漾,一股清冷如月下雪松、又带着药草凛冽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只通体鲜艳的蛊虫融入音节悄然来到温千缘身边。
温千缘依旧警惕,余光瞥见有东西靠近,立刻聚力想击,却听见:
“伤了它,你只会更痛。”
温千缘蹙眉:“你又放虫子做什么?”
“它能帮你。”
“你们苗疆的虫子不都带毒吗,你会有那么好心?”嘴上虽不饶人,但身体上却没动,强忍着恶心让蛊虫爬到身上,看着它忽地钻入她的袖口,心头一惊,下意识想甩,“它怎么钻进去了?”
“别动。”
没过多久后,心口那刀绞般的剧痛竟真的如同被冰雪镇抚,渐渐平息至可忍受的范围。
温千缘又看着蛊虫从袖口爬出,在她手上蹦蹦跶跶,前肢摇晃着,嘴里“吱吱”个不停,似乎……是在求夸奖?
“这虫子……”
“万物皆有灵,它也有名字。”沈祝余没再管温千缘,只朝蛊虫道,“团团,中原人不懂感谢灵息,回来吧。”
团团似是点了点头,转而又朝温千缘很不满地“吱吱”了两声,后肢一踏,毫无留恋腾空而起,慢悠悠飞回沈祝余手中。
温千缘诧异完这虫子居然还能飞,又回味了一下名字,一时有些没绷住:“你叫它什么?”
沈祝余将团团收入蛊盅,漫不经心抬眸:“阿妹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那么喊你。”
“……”
又来了。
阴晴不定的怪人。
剧痛退去,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温千缘懒得同怪人多费唇舌,抱着剑闭目养神,却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沈祝余近乎自语的低语,飘散在风里:
“Puyo… nongs nongs…xiuyo。(罢了……雨会停的……睡吧。)”
温千缘已无力分辨他话语中陌生的苗疆音节与含义,沉重的眼皮终于落下。
岩壁之下,唯余篝火偶尔的噼啪。
沈祝余看着对面沉睡的红衣女子,她眉宇间倔强未散。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腕上藤蔓银环,漆黑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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