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放到沸腾的小圆子,他坐了过去,点上两碗。钟黎知他食量,额外又叫了份,并在两碗入腹之际推过去。
晏不归怔怔,与其对视道:“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真话啊?”钟黎噗嗤笑出声,拿勺放糖:“多吃些才能长得高。”
晏不归忽地停住汤匙,一动不动,脸色阴沉不发一语。钟黎跟着收起笑,不禁自省哪个字戳中他崽了,又听晏不归哑着嗓音道:“再来一碗。”
钟黎个高,高极了。
而他,刚过其肩。
依苏长老所言,还有四年,后两年长得少,这两年需加把劲。如此想着,舀上颗放进嘴里,孩子含糊不清地说:“两碗。”
钟黎侧过身,神色凝重问店家:“明日没天了?”
店家目瞪口张,“啊?”
“没事。”钟黎转回来,晏不归端着碗连喝带咽,碗口遮住脸,发丝随风飘到里面,他边伸手边道:“慢些吃,仔细噎着。”
食指抵到额头,挑起那缕发,别到耳后,而后不经意间刮过耳垂。指节不同于指腹,指节上绒毛极痒,以至手明明已经收回了,晏不归仍觉痒意犹在。
许是灯火太过绚丽,月色自惭形秽,故躲去了云后。又或实在热闹,所以打更人敲棒子的声音没人听见,直到看完新式把戏一回头见街上行人稀少,二人方意识到夜已深。
转角客栈没有空房,店家差人引他们去到城郊分店,脚刚迈进店,里面小二就扯起嗓门喊道:“两间上房。”
不怪小二自作主张,任谁见了晏不归的贵人打扮都不会想到他与“长兄”同榻而眠。
堂中无客,沿楼梯向上,走廊尽头两间相邻,晏不归果断进了角落那间,尊师他还是懂的。
不过,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隔间好像知道他喜欢他师尊似的,两个大男人半夜不睡觉,叽叽歪歪地给演示起那档子事。
演示就罢了,还配上言语解说。
真能看见反倒没什么,毕竟晏不归尚年少,正是纯情时候。可所行之事看不到,这不就多了很多想象的空间。
比如其中一人说轻点,另一人说进不去。
晏不归顿生疑惑:进哪儿???
隔壁还在继续,情言情语给出了答案,他听懂了......身上褪到一半的衣轰然落地,砸上脚,沉得他动弹不得。好半晌,晏不归捡起地上的衣裳扔到床尾,掀被上床。
阖目侧卧不过瞬息,钟黎出现在他梦中,揽他入怀轻拍后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睡得迷迷糊糊间,身上忽然压来个人。晏不归睁开眼,钟黎放大的脸映入眸,微微含笑,然后在额间落下吻。他从来不知心能跳得这么快,嗯,像,像人快死了着急忙慌敲打医者家的门。
可是钟黎没停,他一路向下,吻唇亲颈。晏不归伸手去推,碰到肩的一刹改做抱......
外面下起大雨,打上瓦檐噼噼啪啪响个不停,雨珠成串的往下掉。起风了,树间嫩叶不堪承受,蔫头耷脑地仰着身。
钟黎,
师尊。
床上身影蓦地坐起。
晨光透过晚间没关的窗溜进屋,一室寂静。许久又许久,那抹身影将头蒙进被,泫泫欲泣。
晏不归打小就好带,不踢被不闹夜,最重要的是——不尿床。但今天,已然长大的他弄湿了裤,濡湿了褥。
水雾渐渐凝实,滚落下时指间一动,痕迹立时无踪。门外罪魁祸首敲了两下门,问:“小崽,起了吗?”
不见答话,又唤了声:“崽崽。”
晏不归被他叫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退到床头,颤身抓过被盖了个严严实实。钟黎屈指边敲边说:“我进来了。”
他崽看他的眼神很警惕,警惕里好像还带着些愤怒的意思。钟黎也不在意,径自坐到床边,柔声道:“醒了怎么不搭话?谁惹你了?”
你,晏不归依旧沉默着。
面前伸来双手,轻揭开被,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自被里传出。晏不归僵身,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正难为情,钟黎笑出了声,见晏不归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忙说:“我崽长大了,是大人了。”
晏不归抬头看他,他伸手揉揉发,“快点儿起,吃完饭出去走走。”
绮羽城的节持续了三天,钟黎便带晏不归在这处呆了三天。白日逛街喝茶听说书,晚上赏灯火盛宴再观各类表演。翌日吃过晌午,钟黎收到天霁山书信,信上言试炼弟子已经悉数返回,望他送小徒回山门受罚,莫叫他们为难。
面壁的地方地处虎啸峰之巅,三面临崖,景致凑合,唯独没什么吃的。思及此,钟长老悄悄买上许多不归小徒喜欢的吃食藏在储物袋。
至于怎么交给他,他决定厚着脸皮以其师之名亲送徒儿入内,再借交代叮嘱相关事宜打发看守的弟子。
知他者,天霁山诸长老是也。方至龙隐峰听完训诫,负责此事的贺知章就道旁人送恐长老不放心,遂由他亲押过去。
说是押,实则乘问尘。钟黎在路上传授经验,“没事的时候看看天观观云,实在闲得慌就冲对面林子扔颗石子数鸟,晚上有萤火,可趁弟子熟睡出来走上圈。只一丈,莫多走,多走易碰结界。”
“白日也无事,我跟他们打好招呼了,别被旁人发现就行。”司衡从面壁的石室走出来,祁川在旁说:“我和主人会经常来看师兄,师兄缺什么可同我们讲。”
钟黎探头进去,嚯,这哪是思过啊!
洞的最里侧挂有一鸟笼,笼内两山雀;石床旁,小桌置有数本书,细观有话本有功法还有图册,压在上面的是块上等的传音灵石;床尾原本空着的地方现在放有木制衣柜,为方便挂衣还备了架子;圆桌上,果、茶、糕点、小炉不算,竟有碟瓜子花生。
晏不归显然不晓原来样貌,进内坐床道:“没有被褥?”
司衡应声:“有,刚差弟子去拿了。你看看还差什么吗?”
“棋盘,”晏不归一点儿都不客气,“棋谱在师尊房中的桌上。”
祁川回去拿东西的功夫,弟子送来锦被软枕,对钟黎行礼后退了出去。司衡在外,晏不归欲开口,钟黎抢了先:“我回去了,有事同你师兄说。”
笑话,再呆下去他这宝贝徒弟能把事情给他安排完,说不准还要当着司衡、祁川的面保证一番。面子不面子倒无所谓,可是以身作则很重要,为了避免出尔反尔,早走为妙。
如此,他丢下个储物袋,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晏不归:“......”
面壁第一天:钟黎在做什么?(手握传音石,终是没问)
面壁第二天:数山雀毛,顺便拔两根。(昨天忘拔了,今日补上,计数用)
面壁第三天:递出已经吃空的储物袋。(顺便点餐)
第四天,第五天......第十天时祁川跌跌撞撞地冲进洞,神色如丧考妣,嘴角翕动道:“师尊出事了。”
钳制山雀的手蓦地一紧,坐凳身影猛然起身直奔洞外。重获自由的山雀扑翅进笼,祁川在后喊着:“你面壁期未过。”
不系山,钟黎来过很多次。抬首,上空依旧乌云蔽日,脚下,仍然寸草不生,就连千里外都是一片萧条,更不用提方圆百里,那是无一活物。
犹记得初次来时,重峦叠嶂尚且青松直立,而今不过数百年光阴竟成了这番景象。
立山顶俯瞰山下,漩涡占据了大半的不系渊,混沌侵蚀善念,斑斓转瞬成烟,融进黑气与之共舞。
昔日所下的术法几乎殆尽,他合手掐诀,混沌开始聚拢,透明薄膜状的法阵越缩越小,漩涡似有所感,风声如怨灵齐吼震耳欲聋,而后雷霆凝聚,山石随之滚落。
钟黎飘身至山底,边走边无声地念着什么,半晌,风止声歇。血气上窜,胸腔堵塞的那处疼痛异常,非剜非抓,像一把钝刀在凌迟,由血肉到骨骼,经脉络过全身,每一寸都在叫嚣。
来啊,成为我。
跟我一起。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共创盛世,你我一体......
头痛欲裂算什么,他脑中仿佛住满了人,那些人拉着他扯着他,不死不休。身上尘缘趁虚而入,如丝若茧般将他裹缠。魂魄疼得发颤,冷汗一个劲地滴,它钻破脏腑,只啃不食,碎肉和着鲜血喷涌而出。
结出最后一个印记,阵成的同时钟黎席地而坐,十指快速变动,法力运行周身。细细密密的汗珠顺颊而下,日月交替不知几时,体内问尘忽感召唤,离体之际钟黎睁开眼,未及站稳即开虚空门。
门的那边,暮色苍茫。晏不归刚踏上问尘,门就现了,钟黎从里走出,身后虚无不可见。
他笑看晏不归,混不吝地说:“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玩够呢。”
知道纸扎小人吗?钟黎此刻就像极了里面的童男。脸色煞白,血染双唇,偏他带笑不自知,还稳着声:“别家孩子到你这个年纪恨不得离爹娘远些,你怎么越大越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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