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降祸,死生相消。凡遇其劫,衰浊乃近。”抑扬顿挫的声儿随开门的动作传出,钟黎含笑走到两徒身边,略带轻佻地调侃道:“我徒弟这么大本事呢。”
风回雪秀眉微皱,“师兄莫再玩笑,此事重大儿戏不得。”
“它言得我是盛世,又说遇他灾祸临头,”风吹白袍扬起一角,钟黎轻拂袖,道:“人造之物,遗留世间得少许术法便以为能够窥得天机?实在可笑。”
地上树影斑驳,摇曳间涂济岚收起地生镜,面沉声冷:“当年魔域动荡长老凭一己之力强撑,为求苍生无恙留下隐疾至今未愈。如今地煞降世,世间必将生灵涂炭,长老忍心......”
“他不会,”钟黎依旧带笑,同揉晏不归和司衡的发,放柔声音道:“南相子有三徒,三徒皆是心性纯良之人。退一步来讲,我尚在,掌门忧心什么?”
九衢几十条人命,陌林十多名弟子,其中就有他们的得意门徒,贺知章怒火上脸,红面未及发作,钟黎又说:“几时生于何处,哪月亡在哪地,生来所历投胎之前已有定数。若非要论个对错,且去找阎王争上争,实在不行翻往世簿看看何为因果循环。”
“你这是强词夺理!”贺知章冲口而出:“祁川——”
钟黎出言打断道:“小梦睡着。”
涨成猪肝色的脸逗乐了司衡,他接道:“我家祁川平日没什么喜好,就爱做些好人好事,善因结善果,所以福报深厚。不像某些人,素来横行霸道......”
恰一只小蟹磨断了绳,于众目睽睽下急吼吼爬过院。
“食其父,留其子,不至其绝。”钟黎看向几人,“果腹之物小梦尚知口下留情,区区死物又凭何定人生死。”
他哂笑:“定的还是我南相子的关门弟子。”
笑惯的人顿释威压,涂济岚暗中运气进行抵挡,不想威压陡然散了,随后一道法力将几人送离,山峰笼于斑斓结界,钟黎转身回屋,一句“小鹊峰不接寻事客”回荡谷内外。
饶是如此,司文鹏还是在两日后来到了天霁山,同来的还有仙宗各派。当乌泱泱一群人围上小鹊峰,祁川正在搬桌,院中钟黎在授晏不归新的剑法,司衡像仆从似的一手端碗一手托汤。
重叠的人影遮蔽了天空,雷云滚滚,晏不归收势凝去,司文鹏气不打一处来,脸一抖,浓眉随即竖起,声如洪钟:“司子岳,带你那没出息的杂狐狸跟我回去!堂堂绛阙阁少主做些伺候人的活,你不要脸我还要!”
“我乐意,”司衡故意转个圈,边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边学店小二谄媚道:“师尊师弟慢用。”
觉不够,司少主又仰望司文鹏,吐字清晰:“你们先吃,我再去炒个菜,顺便,煲个汤,给师弟,补补、身子。”
“司子岳!”司文鹏执掌击向结界,将碰上,结界消失了。司文鹏落地对钟黎微颔首,跃身司衡旁边拧上耳朵,“浑小子,老子一收到信就赶来了,你不领情还气老子,看老子不收拾你。”
“他们瞎说你也信,”司文鹏舍不得使力,司衡有恃无恐地伸指点点心口位置,与之对视道:“心黑了?”
“少胡扯,此事司封城和绛阙阁不参与,你跟我回去。真假,我都不能让你再待在这里,你就当你爹老了,提前回去尽孝。”司文鹏松开手,睨向祁川,“你也一道回。”
半空的人站到院四周不算,还做拔剑拔刀状,观各宗掌事入院,司衡走去晏不归身边,呈防护姿势说:“不参与旁边站着去,别碍我事。”
司文鹏一个“我”字音提老高,钟黎斥道:“好好说话。”
没了声的司文鹏傻愣住了,一时竟没分清钟黎是在训他还是在训司衡,反思,先不好好说话的那人正是自己,一口气顿时上不去下不来,怄上会儿别别扭扭地站去一边。
祁川很有眼力见地给他送上凳。
扫视旁人皆站,司文鹏果断坐了上去,再看满桌佳肴,做客之道什么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他儿子的手艺他还没有尝过,有此机会自当拿筷品尝一番。
“嗯~好吃,子岳的手艺一点不输司封城大厨。”
司衡皱眉,嘀咕道:“饭堵不上嘴。”
不识趣的还有洛可为,弯都不拐地直接叫钟黎交出晏不归,理由和涂济岚一样,“地煞星临世,乃是天地浩劫,南长老当比我们都知其中凶险。”
“扼杀祸患于初,好过血流遍地,”祝磊劝道:“祸星为长老一手养大,其间之情我等感同身受,但大义当先,莫待尸横各处追悔莫及。”
白光撕裂云层,北方骤响一道惊雷,俞文杰再难忍痛失好友的痛楚,哭吼道:“九衢外陌林中晏不归早已满手血腥,你本事大能救回祁川就说旁人罪该如此,可林彦何辜,他那么善良,缘何就该死!”
“救回祁川?”司文鹏停下筷,抬首看司衡,眸色清透,配上张爬了皱纹的脸,司衡忽觉他爹挺可爱,嗔道:“吃你的饭。”
既提到,祁川走到司衡旁边,望向人群,尤其是俞文杰,神色坦然,“俞师兄此言差矣,我非师尊所救,而是在地府衙差勾勾画画过后说我阳寿未尽送回来的。当时林彦他们也在,师兄如果不信大可去地府问上一番,阎王的生死簿,祁川想应该错不了。”
一本正经的胡扯险些让钟黎破功,事至此,他接上话头:“命由天定,我不过算他命数未尽将其带回罢了。”
许是担心气不死人,又补充道:“其实不带回来,晚些时候他也自会醒来。”
俞文杰涌出的泪瞬间收了回去,恨着声问:“长老的意思,那些人都是命定死在那时那刻?”
理自然不是这个理,但架不住钟黎护短,加之天道作此安排怪不到晏不归头上,他点了点头。
只言片语间晏不归明白了苏禾的欲言又止,也听懂了俞文杰的直言,还有结界,说什么小鹊峰不接寻事客,不过是困住他的借口。
篡改记忆的术法罢了,钟黎会,他也会。修长手指快速结印,随无声轻启的“破”,真相突破枷锁呈现眼前......
那些人,晏不归不曾见过,里面没有林彦,没有祁川,他杀的明明没有他们,为什么他们会死于他手?
地煞降祸......衰浊乃近......
他不禁迈出步,今时能杀祁川,来日是不是也会伤钟黎......祸星,灾星,福星,能与其相遇已经足矣,遑论死生相消,他一个连来世都没有的人,谈情?徒增他人烦恼罢了。
“我教你心法授你剑术,是为坚心守性,而不是为别人的风言风语而寻死觅活。小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戏文都不讲了。”
前面的话勉强能听,后面的,晏不归回身瞪他,什么叫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不愿他为难,说的什么屁话!
偏钟黎不以为然,还道:“瞪什么,做错事走错路还不让人说了,讲不讲理。”
晏不归咬牙,钟黎:“惹你的人在对面,冲我发什么无名火。”
“还有,”他走到晏不归身边,并肩直视众人,说:“既认了道,当无畏前行,缩头缩脑扮哪门子龟。”
“诸事论因,从因论果。”扫上一圈见无人开口,钟黎正色道:“事由地生天机镜所起,它窥天机,南相子却奉天道,应天而生,应天而陨。天道允我捡他回来,是为因;我于他之教化,是为顺天而行;至于果,他尚不曾应命格所言,诸位何以定果?还是——”
雷鸣再响,青紫色光芒延伸天际,风声呼啸,白衣身影背手而立勾起笑,“还是说你们当中有人自认可以超出天道,自定因果?”
众人相觑,他们只晓南相子修为深厚,隐有入神之象,却不知他所修竟为承奉天道。要知道天道掌万物,法相自然,常人能窥一二已是不凡,若他由此大成势必凌驾众生之上。何况如他所言,晏不归是他徒弟,他都不急,他们当什么出头鸟。
于是乎,一群人纷纷拱手离去,当然,去时还是要些面子地说:“他日地煞星若是为恶,还望长老聆听天意,莫殃及无辜致哀鸿遍野。”
钟黎听后不置一词。
待人全部走完司文鹏旧话重提,司衡不耐烦地捂上耳,支肘于桌:“你同师尊提及我回司封城一事我没多说吧,如今非得这么闹吗?”
“我不是怕你出事,司子岳,我司文鹏可就你一个孩子。”落针可闻的静寂里,司文鹏往外走了两步,驻足道:“你娘身体越发不好,能别让她担心就别让她担心了。另外,我跟她说想你了来看看,你给她去信的时候别言实情。”
司衡姿势未变,司文鹏盯着侧颜瞧上片刻,对钟黎挤挤眼,意思明显:劝劝呐,刚刚不挺伶牙俐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