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晏不归看向起身离去的涂济岚,早知道学祁川多问钟黎些事了。
月余互无所获,宗门各派陆续下山,司衡去信司封城,言过些时日再回。晏不归的时隐时现总让他觉得有事相瞒,可问晏不归,晏不归只答不愿多生事端。
临近佳节,司文鹏传信一封连着一封,内容无非南相子已死,留在小鹊峰没用,外加他娘想得紧,催司衡带祁川尽快回。
“写一样的东西他也不嫌烦。”
说是这样说,傍晚晏不归回时司衡邀他同去司封城,理由和司文鹏大同小异,譬如如此干耗着不是事,不如先回司封城过节,待节后再从长计议。
晏不归呢,如祁川所料,谢绝了司衡的好意,独守小鹊峰。
半夜窗外飘起雪,晏不归莫名想到去年与钟黎闭关的日子。左右睡不着了,他关上门沿小道慢步而行,林中寂静得只闻絮雪落下的簌簌声。
山洞和上次一样缠满藤蔓。
不知石床是否还是那么凉?晏不归这般想着抬起步,尚没落下脚,洞内便传出细微响动,窸窸窣窣不似虫蛇爬行,反像未加掩饰的翻拣。
晏不归脑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涂济岚!同时他暗自庆幸自己走得慢脚步轻,只是洞中什么都没有,他来这里做什么?
隐去身形放缓呼吸,近乎屏息般等了半晌,晏不归终于等到了蹙眉出来的人。
不是涂济岚还能是谁,但见他往前两步又陡然转身,凝视山洞露出一副疑虑重重的神情。
一尾光羽闪过,凌空现出:禀掌门,司衡和祁川已经离开九衢,正在去往凌霄城,路上未见晏不归。
“凌霄城。”涂济岚轻念出声,望向钟黎居住的方向,要到绛阙阁必经凌霄城,晏不归没有同行,“他会去哪儿呢?”
晏不归抱臂,眼神愈发地冷。
一个修行几百年不及他修习二十载的人,究竟是怎样伤的钟黎,能致他殒身小鹊峰?
涂济岚一人定然做不到,所以,还有旁人?晏不归跟着来到住处。
同那些弟子一样,涂济岚先于院中打量一番,再入院侧房间,确定四下无人方才进去主屋。
晏不归斜靠在门框,目视涂济岚走到床附近,一番翻箱倒柜,拿起了枕,然后保持拿枕的姿势一动不动。
枕下钟黎没完成的绣帕在晏不归身上,朝阳图案的储物袋也在他身上,现下那处空空如也。
他不愣住才是奇了怪。
外面忽起一阵风,涂济岚惊掉了手里拿着的枕,而后缓上两息故作镇定地站到窗前。
晏不归没有笑话他,他把视线落到涂济岚背手紧握的拳,烛光下,拳上青筋暴起。仅这点,晏不归比他强多了,同是恨意满满,晏不归就没有握拳,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变,始终保持看死人的样儿。
或是这屋来过太多遍,亦或担心魔头去而复返,涂济岚待上不大会就往回走了。
下雪天夜色不好,胜在进入龙隐峰沿道亮起灯,灯光打在积雪倒也明亮不少。
进拐角,地上的影子被拉长,晏不归眸色不由得一变。
涂济岚腰带非是全部缠绕在身,他留有两条随衣摆一道垂落。可影子只有一个有腰带在飘动,另一个光溜溜的,莫说腰带,细看两个影子完全不同。
常人影子多为一道,受光线影响偶有多重,但无论是何种情况,断没有说同一个人影子截然不同!
为免判断失误,晏不归在涂济岚行至前方时站到他方才所走的位置,驻足后观,哪来的两道,地上只有一条,且仅有的一条与涂济岚飘有腰带的影子在一处。
快步跟上,涂济岚已至歇息的院。原以为又要和之前一样在房顶待上一宿,不想即将上台阶的人竟倒了回来,还十分警觉地睨向地面。
晏不归垂首,积雪虽薄,却能清晰的看出一排脚印,而他此刻正走在涂济岚的脚印上。
“钟黎已死,晏不归遍寻不到踪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院中陡然响起一道清晰的人声,然涂济岚唇齿未动,身形仍旧处在观望脚印的状态。闻声方言:“晏不归变数太大留不得,真是奇怪,以往地煞之气发作会丧失心智,非钟黎压制不得,怎么现在没了钟黎倒好像不受影响了?”
人声道:“怎么说?”
“弟子回来说的是晏不归发了狂,但此前发狂皆是钟黎制止方歇,从未有过自行停下的时候。”
涂济岚说着走向院中石桌,拂去凳上薄雪,坐下道:“谪枝城他是杀了不少人,可和他有过接触的余文清、司衡,还有祁川一点事没有。”
“除此以外,各宗俱有活口,就连参与布阵的苏禾、风回雪都安然无恙,这不是很奇怪吗?”涂济岚置在石桌的右手点着桌,“钟黎死后我亲探其身,确定三魂七魄皆散才离开的小鹊峰,入棺下葬也是亲力亲为,怎么还会留有一魂在人世?”
“会不会是那魂从中作的梗?钟黎非常人,说不定有保命之法。”人声说。
涂济岚道:“得快点找到晏不归,他活一日我便一日心神不宁。而且——那事不能再拖,需尽快解决。”
“现在知道急了,那天要不是你贪他的寿元,这会儿身体已经是我的了。”
影子渐渐离地,如活人般站起,扶住涂济岚双肩道:“我得了他的人,自然会给你想要的,可你信不过我,这才致两全之策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给我?”涂济岚冷哼,“这些年你一直企图抢占我的身体,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大限将至,你又怎肯铤而走险。更何况,以寿元相换是他提出的,与我何关?再者你以为不要寿元就能得到他的躯体?少做梦了。”
“宗师南相子,可以舍命救爱徒,却不会置苍生于不顾。让他猜到晏不归体内的地煞之气是你我所为,就已经失了达成目的的可能,只有你才会傻乎乎地信他之言。结果怎么样,身体给你了,用得了吗?白白错失良机,还让钟黎救回了晏不归,徒增事端。”
“他说得好听,说救了晏不归,即便没有我们他也一样活不了。”影子坐到桌上,气呼呼道:
“说什么与其让身体烂在土里,不如借我行走于世,还要我对天发誓,得他身体之后不可作恶,否则受天打雷劈。搞这么多,我哪知道他会出尔反尔。”
事情到了这里,晏不归已然理清了所有。
从九衢外遇到朱厌起,他就掉进了涂济岚的圈套,陌林,命格,地煞,不过是二人的手段,其目的是逼钟黎将他手刃。再利用钟黎对他的情谊行阴谋本身,迫使钟黎不得不与他们进行交易,最终导致钟黎惨死。
风卷残雪,裹挟渐而清晰的人影,与落雪共入涂济岚眼帘。
影子滑到地上,顺脚钻进涂济岚体内,速度迅疾,引得晏不归勾起笑,唇角放下的时候问:“钟黎和你换了什么?”
扫视四周,庭院早在晏不归现身之际笼于结界,尾羽状的东西绕涂济岚转个不停,就是不圈其身,像极了猫逗老鼠,偏涂济岚被一双混沌双目所控,动弹不得,只能惊恐道:“你竟真能控制地煞之气。”
“如掌门所愿,掌门应该感到高兴,抖什么?”晏不归至他一步之遥,“钟黎可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你,别丢他的脸。”
身体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涂济岚却像被数不清的亡魂拥抱,它们手拉手,哼着无声的曲,游戏般绕在身躯。
而目及之地,又如堆积千万年的乱葬岗,鬼气冲天,烂肢遍地,转而聚集在混沌形成的漩涡,只待主人一声命下便能拉他入内,化作它们饱腹的食物。
“东躲西藏的滋味不好受吧,”涂济岚稳住声音说:“放了我,我可以帮你更改命格,于仙宗面前证你不是地煞星,还能让地生镜显现无上命格。届时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你想要的全都有。”
呵,晏不归笑道:“行啊,不过得再加一条,不知道涂掌门是否舍得?”
“什么?”
“天枢子寿元,”晏不归恢复双目,退后一步,道:“修行千载不如天生与地同寿,掌门想要,我也想要。”
涂济岚神色微变,正欲开口,晏不归又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知道前因后果。”
都道他二人师徒情深,讲了真话岂有命活。涂济岚盘算起说辞,不想晏不归轻唤:“问尘。”
问尘应声而至,剑身骤亮凌于涂济岚侧旁。外人看来,更像问尘护主防备于晏不归,涂济岚显然也是这般想,当下运气握上剑柄。
他一人之力拿晏不归没辙,加上问尘可未必!但——
问尘呲溜一下滑过他手心,鲜血顿时染红了雪。
“掌门急什么,”晏不归走到涂济岚面前,并指斩下一截涂济岚身上飘着的衣带,递了过去,“我尚且需要掌门帮我正名,一时半会儿杀你不得。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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