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归握上手,摩挲绳与腕,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输法力给钟黎,明知没用还是不停地输,哪怕再唤一声呢,钟黎。
随命剑被召寻至此地的司衡等人,立山峰只见下面白衣抱着白衣,怀里的白衣......飞身山底的司衡立时跪了下去。
怀里的白衣仰首在晏不归臂弯,如瀑银发沾染点点腥红,唇角微扬,胸口再无起伏。
萤光破土,圆圆点点数不胜数,众人随之抬头,晏不归紧握钟黎的手,挨着身的土冒出新芽,新芽抽条,整个山底绿如茵。
“传闻竟是真的……”司文鹏张大嘴,怔上须臾望向钟黎,天真地问:“他的伤口怎么没有愈合?”
传闻是真是假晏不归不知,但钟黎说过他复生是魂归本体,魂呢?魂去哪了?!思及最后一招晏不归脊背发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唤钟黎,声越唤越大。
“你别吓我......钟黎......”晏不归急促地去摸钟黎的身体,从头摸到脚,“出来,出来啊,你出来啊!”
“眼珠子,对,眼珠子,眼珠子......”把钟黎抗到肩上,晏不归走在草间,是在这里,怎么找不到了,他痛恨起因钟黎而生的草。正焦急,化身狐狸的晏小梦嗅到味儿,变作人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捧了过去。
晏不归慌地放下钟黎,抬手施术,但眼珠子就是不进去。要进去的,必须进去,晏不归掰开眼皮,捏眼珠硬塞。
司衡见之骇然,踉跄一步半跪在钟黎一侧,隔钟黎伸手去阻,另一手抱住他,泣泣道:“别这样晏迟,我们再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司文鹏亦道:“子岳言之有理,古籍千千万,我们一起想办法。”
“先带师尊回去,”与钟黎相触,司衡已感身躯没了温度,还是说:“司封城有最好的大夫,师兄找最好的大夫给师尊看,先回去好吗?”
“他说,他会来接我。”晏不归自语,凝视眼珠,须臾,从身上取出储物袋,打开袋口,里面放着拼好的玉佩。谎言成真,佩里当真有了一片片的裂痕,他望着那些裂痕,放进眼珠的同时,钟黎三魂离体。凭直觉,晏不归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地魂像钟黎笑话他一样,跑飞快,瞬无。
还有个傻站着不动,若有眼仁,此刻该是和他眼瞪眼。钟不离时,因与念相合晏不归没认出,这会儿认出了,眼前魂乃钟黎三魂中的人魂,人魂守身,说得过去。
但观面颊倾斜的方向,人魂看向的貌似不是身体而是——玉佩?
钟不离之前就是寄生在玉佩,晏不归想了想,掏出玉佩递过去。人魂倾身,像是确定了,钻了进去,不消片刻又钻了出来,然后蹙着眉再次进去。
他嫌进去的碎块小了,钻进钻出地找大的容魂之地。晏不归看出来了,一时语塞,谪枝城玉佩碎成多块,哪还有大的,比较比较,他把勉强算大的那面调整过去,钟黎人魂总算消停了下来。
天魂人魂皆在,晏不归揽钟黎单手结印,而后收身体入储物袋,起身离开。司衡叫住他,晏不归驻足道:“我去寻他的地魂。”
司衡走过去:“知道怎么去吗?”
“槐安城,师尊上次离世时我查过。”
说话间,晏不归已经不见身影。司衡未语,司文鹏愣愣道:“典籍是这样记述的没错,可他是人,怎么入得了鬼界。”
这个问题晏不归没想过,但出乎意料的,他进去了,并且依典籍言人不见城,他到那里就见到了。
槐安城,又作鬼城,里面住户较为复杂,鬼多妖多,当然了,妖皆死后的妖。除此还有一些借术借物使各家本事进来的人,俗称走阴人,讲究些的称祝由术,与真正的祝由术却并不相同。
走其间,交易所用往生钱居多,元宝、黄表纸亦可,而这些,晏不归都没有,是以他去询问冥界入口遭了好一通白眼。
“行走槐安城没钱还想打探消息,夜梦做多了不是。”槐安城“百晓生”言。
晏不归是谁?他可是被钟黎宠大的,胆大包天,这条路不通他直接掐了人家喉,冷着声问:“入口在哪儿?”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不讲理到这种地步,”觉喉间的手用了力,百晓生连连道:“我说我说,城主守冥界入口,要进冥界需经城主应允。”
“商贩鬼吏那么多,如果都去找他,他早累死了,说,其他法子。”晏不归心下正急,手上不禁失了分寸。
百晓生险些鬼化成影,惊得直道:“不就通行牌嘛,我给你就是,不至于不至于哈。”
晏不归放开了少许,百晓生颤手掏出小木牌牌,“城主府后约一公里有片林,离近自可见入口,届时将东西给守卫便可放行。”
“谢了。”晏不归有礼貌道。
生存守则第一条,遇强者不可骗之,万一碰到个脾气不好的,上天下海都要挖出他岂不要命;
生存守则第二条,遇事权衡轻重,与命相比,交出通行牌出事的概率五五分,即便中了其中的五,胁迫之尚有可原之处;
生存守则第三条,既预判出潜在的危机,自然要想办法化解,化解不了,一个字——逃。
秉承以上守则,百晓生一溜烟没影了。
那片林与人间略有差,枝繁叶茂形似,人间树绿,这处绿中带暗,加之鬼界本就属阴,凭添了几分肃穆,令人鬼近之生怯。
晏不归亦然,离得越近心跳得越快,他没用得来的木牌,而是隐去身形跟在了鬼群后面。
鬼们依次而过,到他时守门的鬼突然伸出手,晏不归岂会乖乖不动,他一个弯身溜了进去,速度之快众鬼只觉吹了阵阴风。
守门鬼对来者鬼道:“通行牌。”
沿道行至尽头,出门豁然开阔,视野所到地不见尽头,幽冥草成簇,鬼火浮空如盏盏昏暗灯。但见鬼差们三两结伴,同行鬼熟络地上去打招呼。
地魂归冥,不出意外钟黎的地魂会在他们将去之地,屏住呼吸,晏不归不动声色地跟在鬼差不远处。
“近来生意怎么样?”一鬼差道:“待我们哥几个记了名寻你一道吃酒。”
“冥界闭城上哪儿好去,且不说客人无几,食材都扔了一批又一批,这不听说门开了赶忙来进货。咱可说好了,一准到我那喝酒去,我亲自下厨。”商贩道。
另一鬼差笑着应声:“贾老板下厨可是难得。”
“久未相见,必须的。说来是生了何事,冥界怎会一声招呼不打就闭了城?”商贩鬼一脸不解。
“不是闭城,是冥界突然被人封了出口。事发突然,莫说知会,我们也是骤不及防。”鬼差左右看看,其他鬼离得稍远,无鬼注意这处,他道:“听上头的说,这事生得蹊跷,冥王已令十殿彻查,这阵子生意场上遇到那些个官儿,慎着点伺候。”
“多谢哥哥,”四下无人,商贩凑近了说:“憬花楼絮姑娘今日无事,我约了晚些时候唱曲,哥哥们赏脸听两耳朵。”
闲言话语间,眼前出现条河,河水浑浊不清,离近了能听其内传出的呜咽嘈杂声,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只觉似争执似耳语,又似战场擂鼓,忽而复归平静,却令人莫名生出惧意,不禁离河远了些。
对晏不归而言,倒有点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来过,不是在这里,那处哀怨更甚,河里冤魂无数,攀他腿缠他身。
再行不远,古城入眼帘,幽寒阴森依旧。白灯笼成串地挂在城门两侧,铠甲鬼们如人间士兵分列而守,过往各类鬼排成队,依次而过。
到鬼差商贩,晏不归故技重施,身形一晃溜了进去。这里的道比冥界入口宽上很多,石板铺路,庭燎照明,前面穿铠甲的鬼与一鬼差装扮的并行。
约莫刚刚换下岗,问鬼差道:“这次怎么没有拘魂回来?”
“别提了,”鬼差取出册子给他瞧,“之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名,城门一开,好家伙,全消了。”
铠甲鬼惊疑道:“还有这事,不应该啊,拘魂册子不是阎罗王的生死簿所划?”
“要不说怪呢,人间哪天不死人,干咱这行的少有清闲时候,可这次,冥界封了两月,两月里愣是一个人没死,你说奇怪不奇怪?”合上册子,鬼差冲迎面过来的鬼点点头。
“确实挺怪,但也不是一人没死。昨儿冥界刚开,不就有个病死的等在那儿了,”铠甲鬼啧了声,“长得挺好看,可惜了。”
道上鬼声鼎沸,晏不归却觉天地寂静得犹如一潭死水,过往种种浮现眼前。那场突降的大雪,雪后钟黎日渐畏凉的身体,以及——新的生机。
地煞祸世,世间生灵涂炭,到头来万物俱生,只死了他的钟黎。
晏不归撑墙的手没了力,只能整个人靠着,可腿难承其重,站不住地滑了下去。原来痛到深处不会哭,疼到极点也就没了疼,只是陡然无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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