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尚有的埋怨,现下尽数化成怜惜。
出通道,两名黑衣白帽鬼坐桌后,另一鬼站镜石旁报上所现生时亡时、平生善恶。晏不归很乖,他跟在队伍后面,东张西望寻着路,以至到镜石还不知。
众鬼忽然“呜”了声,惊呼引得晏不归回头,身上所施隐身术已经失效,但在场鬼吏并无问责之意,反而客套地进行上报。
观镜石,上显:
生:不详。
亡:不详。
恶:无。
善: 1 1 1 1 1 1 1 1 1 1 1.............
晏不归:“......”以十或百计数在这犯法?
好半晌, 1还在继续,他不由得皱起眉,鬼吏陪笑脸上前,问道:“尊者您这是?”
晏不归几时做过这么多善事,故疑道:“它是不是,坏了?”
生时不祥再加无恶,指定是坏了。欲走时鬼吏躬身把他拦了下来,晏不归眸色骤然冷了,鬼吏见状连忙收起笑脸道:“尊者息怒,主要是小的恐怠慢了您,您请稍等片刻,秦王很快便到。”
说曹操曹操没到,来了个比秦王分量更重的冥王。绿衣红纹饰装扮,头戴冕旒,长相和人间画像完全不同,画像年老须盛,真冥王十分年轻,且没有留须,细观甚至可以称得上细皮嫩肉。
鬼吏先行叩拜,众鬼随后,晏不归站着没动,心下盘算起怎么撬开这鬼的嘴。没等盘算太久,冥王开口道:“不知尊者此行冥界有何贵干?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有,”管他误认也好,眼瞎也罢,晏不归当即说:“我来找一人,他叫钟黎,昨天城开时来的这里,白发目盲。”
“你们见过吗?”冥王问几鬼吏。
鬼吏抬首道:“回冥王话,小的们见过,昨儿这魂方至镜台就不行了,幸得薛大夫路过此处,简单施诊后将他带去了医庐,现下情况不知。”
“医庐在哪儿?”晏不归问得急,冥王也没耽误,客套了一句跟我来便闪去了身形,晏不归紧随其后。
冥界除去十殿各自掌管的一方,还空有大量无人行经的地区。晏不归要去的地方就紧邻这么一处,满目沙土与飞石,落身的医庐倒勉强算得一片绿洲。
同镜台一样,冥王方现身众鬼不分医患俱跪了一地,扫视过去未见有白发人,冥王道:“钟黎在何处?”
“房中。”薛谦得冥王授意,起身带他们到院后一间偏僻屋舍。
开门,阳光直射进屋,晏不归等不及了,他快步到冥王前面,掀帘,床上人影眉眼紧闭,肤色净透,隐隐带有溃散之象。
不止地魂,储物袋收着的天魂和人魂也是如此。魂归本体得以重生,可晏不归根本不知道钟黎的本体在何处。正发愁,冥王问:“他怎么样?”
“生前遭受重创,若在下没估错,三魂俱损,能坚持到现在没散已是奇迹。”观晏不归覆上腕处的手,薛谦没再说话。
“如果寻得肉身和另外两魂,是不是好医治些?”
冥王的话让晏不归猛然回首,两双眼齐看薛谦,薛谦点点头,“身体乃三魂之所,居其中确能有所增益,只是,人魂易找,天魂难寻。”
闻言,晏不归把储物袋中钟黎的身体放到床上,以防天魂溜太快,他起手设了重结界,召人魂天魂齐出,侧首问:“下面要怎么做?”
薛谦道:“聚三魂入其身。”
三魂好聚,但——他们不进去。
地魂皱眉翻向床,天魂可劲地挣扎,人魂安静一刹,挥着双臂摸向晏不归腰间。
“这,”薛谦说:“见所未见。”
魂嫌身体嫌至此,莫说他们两鬼,晏不归也拧了眉,偏人魂还扒拉在他身上,一双手乱摸一通。晏不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冥王适时出手,本欲助晏不归定住三魂,不想晏不归护魂心切猛然反击,震得没有防备的冥王后退半步。
面对双吃鬼的眼神以及不可近的气场,冥王背手道:“定住三魂或能送进去。”
言之或有理,可晏不归舍不得。
薛谦道:“冥王最知鬼界事,他说行的必然行。”
事实打脸了,晏不归狠下心定三魂还是没能送到身体里,若非三魂与身体的长相身形一模一样,冥王都要疑心晏不归带来的这具身体是否真是钟黎本人的了。
他没疑心,薛谦疑了,故道:“钟公子可否有孪生兄弟?”
言外之意:你确定没拿错尸体?
或是觉反抗无用,又或是给冥王一点面子,天魂慢悠悠地进到身体,双手搭腹,躺得笔直,死得十分安详。
晏不归:“……”
“你这朋友,”冥王笑了声说:“挺有趣。”
又等上一会儿,地魂仍然不愿进,翻着翻着的要翻床上,人魂睁着眼,看似听话,晏不归深知他在打小心思。
对峙无果,他掏出玉佩,人魂咻的钻进去了。
经方才一事,冥王虽好奇地看了看玉佩,倒也没再说什么。
床里侧躺钟黎的身体,外侧睡地魂,玉佩在地魂枕畔发出哒哒声。晏不归不用进去看,定是人魂嫌地方小了在里面折腾。
见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冥王对薛谦道:“三魂与肉身皆在此,以你之能保他不散已无问题。再想想办法,尽可能医好他,不然以目前的状态,就是投身成功也必然早夭于人世。”
“是。”薛谦应声。
“如有需要,只管派人去我府上,药材一类,回头我同十殿诸使打声招呼,你但拿无妨。”说完,冥王转向晏不归,“尊者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了。”
结界尚在,晏不归抬手撤去,起身道:“有劳。待他好些,我再与他一道去府上致谢。”
冥界常年处于幽暗,医庐倒是四季有阳,据薛谦说,这是冥王施的术,并非真正的太阳,但和太阳一样,光能助院内药草生长。除此地,冥界另有一片专门种植药材的地方,那处不止太阳,雨露均有,与人间无二。
钟黎魂弱,养上数载依然昏睡不醒,好在几近透明的魂渐渐凝实。数载光阴里,有时冥王会来探望一二,有时同在医庐的鬼会送来些人间祭来的吃食物什,还有时薛谦会分享鬼界趣闻。
至于当年的冥界被封,簿册异常,据说调查无果,现今已经无人提及。
土房外一对金童玉女骤闻晏不归唤了声钟黎,忙不迭丢下手里土捏的小人儿,一个跑去寻薛谦,一个跑进屋内。
床里侧,身体盘腿而坐,跟尊神似的。外侧地魂睁开眼,撑身欲起,晏不归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闹。”晏不归说:“魂还虚着,逞什么能。”
钟黎恍若听不到,只是一个劲地不允旁人近身,纸扎童女不行,晏不归不行,就连匆忙赶来的薛谦也不行。
恰外面撑着的木架倒塌,声音之大,里面一人一鬼两纸扎同时看去,地魂和身体却动都没动一下。
晏不归察觉了,伸手在地魂耳边打了个响指,地魂没有反应。探头在身体旁边唤钟黎,身体亦无反应,加大声音喊,结果依旧。
薛谦道:“试试人魂。”
人魂在玉佩,从前有契在,晏不归能随时唤出,如今耳朵听不到,任晏不归抖也好,敲也罢,人魂就是稳居其中不出来。
人魂钟黎其实醒了,但他不爱搭理的。
薛谦下定论:“耳朵听不见,他聋了。”
“真可怜,又聋又瞎。”童女道。
童子趴在床边,“对啊,好可怜啊。”
聚在外面的几个病鬼:“太惨了。”
晏不归忍无可忍:“闭嘴。”
他不知道惨吗?还用他们一个个地强调。
比之耳聋目瞎,钟黎不让人靠近才是难题。就说下床吧,不许晏不归扶,于是摔了身体倒了地魂,人魂嫌不够,也出来凑个热闹。
一时间房中三个钟黎乱成一片,扒床的扒床,撑身的撑身,坐地的坐地。慌乱中,人魂碰到地魂,地魂猛揍过去,晏不归顾及他魂弱怕捏断了臂,只得伸手挡在人魂前。
地魂打个正着,自鼻腔重重“哼”了声。
左脚跨进门的冥王恰好看到这一幕,缩脚装作不曾来过,到前院问候完病患飞之大吉。
再说喂药,之前地魂昏着,勺子塞进去就行。现在别说塞,勺前端刚碰上唇,地魂就一把握上去扔了......
握时候碰到晏不归手还极嫌弃地皱了眉,皱不够又在桌上置着的帕子上擦了擦。
晏不归跟着皱起眉,不晓该哭还是应笑。直到那天,钟黎的地魂不知犯什么犟,死活不睡觉。下午不睡,晚上不睡,到第二天晌午还是不睡,就睁着两个眼洞望草搭的屋顶。
望就望吧,晏不归说:“又看不到,快点睡,薛大夫叫你多睡。”
地魂还是不睡,又一日过去,晏不归实在没了耐心,学钟黎从前哄他睡觉那般抱过地魂。地魂不要他抱,手脚并用,踢的踢,捶的捶,嘴里喊道:“放肆,放开!我叫你放开。”
用嘴堵话,晏不归跟钟黎学会了,他覆唇过去,贴上的一瞬地魂不动了,一整个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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