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擂台上,聂风息与血蚕子站在两端,中间相隔甚远。
“这两人怎么还没有动静?”有人忍不住道。
“难不成他们想靠眼神盯死对方?”
话音落下,围观众人发出阵阵哄笑。
宋岐灵眉梢微抬,便见宋师叔空荡的右袖无风而动,数道银色丝线从中探出,只一瞬,傀线便隐于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一只及膝高的木质傀儡凭空落下,稳稳立在地上。但见其套了身桃粉色广袖侍女服,头顶梳双丫髻,纸皮覆面,唇染蔻丹,狭长的眼角空荡,内里偶有红光闪过。
“嘿呀,好精致小巧的傀儡。”围观之人惊呼道。
又见这侍女傀关节灵活地提起裙摆,在原地转动一圈,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招式?
擂台另一端的血蚕子见状轻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自腰间取出短笛,凑近唇边缓缓吹奏。
短促而有节律的笛声响起,不过几个鼻息间,一股灰色气浪自他身上腾空而起,朝那侍女傀面上冲去。
“什么东西?”
“速度太快了,看不清啊。”
“蛊师自然是驱使蛊虫攻击对方,用脚想也知道那是虫子罢。”
身后的讨论声愈发高涨,顾连舟忍不住在心底为师父捏了把汗。
他看得清楚,那漫天飞舞、恍若沙尘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数不清的细小灰蛾。
眼看着灰蛾将侍女傀包围起来,后者依然没有反击的动静,他不免忧心道:“师父他怎么了?”
“是幻心蛾。”宋岐灵倚靠在红木圈椅上,闻言解释道:“这种蛊虫并不靠攻击闻名,而靠双翅上的鳞粉致幻,给持蛊之人创造攻击的时间,聂师叔眼下未能作出反应,怕是中了招。”
果不其然,见聂风息没有动作,血蚕子松下心神,往前行了几步,反手掷出几枚铜丸,精准地命中侍女傀脚下。
只见那铜丸受了撞击,裂开缝隙,从中爬出几只黑色甲虫,沿着侍女傀的衣摆往上爬去。
“这是要切断师叔与傀儡的联系。”宋岐灵如此说到,目光扫过那粉衣傀儡的面上,忍不住“咦”了声。
方才她的注意力都在聂师叔身上,并未多留意这只木傀儡,此刻见了,心中愈发觉得古怪。
瞧这侍女傀的面庞,以及它额头上的牡丹花钿,竟与平康坊的当家的有三分相像。
宋岐灵眉心猛地一跳,冷不丁想起先前在船上时,罗卿玉曾提起聂师叔求她帮忙一事,当时他们未刨根问底,只囫囵带过,如今想来,莫不是……
目光重新落向台上被蛊虫覆盖的木傀儡,宋岐灵嘴角微抽。
不是吧……
恍惚间,那侍女傀转了转“眼珠”,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它双臂交叉,十指张开,数道透明丝线顷刻织成网状,将身上的黑色甲虫绞杀落地。而后转动着木脑袋,往“罪魁祸首”看去。
隔着灰雾似的幻心蛾,血蚕子神色微怔。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失去了傀师的控制,这只侍女傀是如何独自动作的。
只觉周身一阵刺痛,蛊虫身躯粉碎的疼痛反噬到自身,一时间气血上涌,喉头发甜,自唇角溢出一缕血痕。
“鸡贼啊,蛊虫全身都是毒,活人沾了必死无疑,偏偏傀儡不是血肉之躯,专克蛊师。”
“可我瞧那傀儡师并未有动作,是如何操纵傀儡的?”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奇怪。”
台下观众讨论得热闹,台上的一人一傀已打得不可开交。
血蚕子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对手竟不是个活物,而是个木头做的玩意,偏偏这只侍女傀邪门得很,不仅出手狠厉,招招冲着他的命门而来,而且……
他飞身掠至聂风息的近前,探手向其肩头抓去,指尖尚未触及到,便觉脚下发沉,垂头看去,那傀儡竟不知何时攥住他的脚腕,将他往下拖拽。
怎么可能?
他方才试过,聂风息的确中了幻心蛾的鳞粉无疑,对外界做不出反应才是,纵使提前设下埋伏,傀儡却也不会如眼下这般,好似拥有自主意识似的。
擂台之下,顾、宋二人面面相觑,宋岐灵摇了摇头,示意师弟莫要多言,转头往台上看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绝命谷的血蚕子已体力不支,单膝跪地,抬手投降。
侍女傀的绞杀招招毙命,对聂风息更是严防死守,他根本寻不到突破的机会。
“咚——”锣鼓敲响,胜负已成定局。
“如此师父便可进入前三甲,获得五转丹了罢?”顾连舟看着台上的景象,不甚确定道。
宋岐灵点了点头,颇为无奈道:“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
聂师叔的确习得了傀儡术法没错,只是今日的表现处处是漏洞,若主家认真追究起来,怕是麻烦。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二人心有戚戚之际,台下忽有一人轻笑道:“他作弊。”
宋岐灵心中愕然,顺着声音看去,便见褚岳缓缓站起身,看着高台慢条斯理道:“某不才,能看见常人不能见之物,而这尊侍女傀里,恰好藏了一缕妖气。”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宋岐灵咬紧后槽牙,正要发作,忽觉手背一热,却是师弟摁住了她,“师兄,莫要冲动。”
可眼看那救命的丹丸就要到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褚岳横插一脚,说不是有私仇怕是假的。
她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逡巡,又听褚岳道:“聂师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只见他抬起右手,五指微张,一股看不见的气浪向聂风息袭去,不过须臾,台上那人便彻底清醒过来。
聂风息脚步微转,与台下的褚岳打了个照面,温声道:“好久不见,褚师兄。”
方才他虽中了幻心蛾的鳞粉无法动弹,五感却仍在,是以,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十分清楚。
而今褚岳拆穿了他的技俩,他亦不恼怒,只是有些无奈道:“大比的规定并未将器灵排除在外,师兄,这并不算作弊。”
他俯身单手将侍女傀揽进怀中,吹去它身上的灰尘,眼中是宋岐灵从未见过的温情,“我与玉娘磨合已久,使得它滋生出了灵智,又有何稀奇的?”
“是么?”褚岳盯着他怀中的傀儡,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叫人看了心惊肉跳,“玉娘……可是怨女,罗姑娘?”
“这又是什么鬼热闹?”慕容枭观战许久,此刻大脑已混乱不清,只好站起身来,主持大局。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凡参加大比者,不论出身,不论手段,凡获胜进入前三甲者,皆可获得彩头。”
说罢,他转身冲褚岳作揖,“宗主,还望给我些薄面,暂且放过此人,大比还得继续下去,您说是吧?”
褚岳并非自讨没趣之人,闻言亦回了一揖,正要落座,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乌沉的双眸扫过身前,抬手挡下即将划破脖颈的傀线。
“啊呀,流血了。”有人指着褚岳的手指惊呼道。
宋岐灵眉心一跳,心头登时闪过不祥之感。
只听得一声冷笑,褚岳五指并拢,攥住那根透明的傀线,看向高台,“罗姑娘,生气了?”
鲜血顺着傀线蔓延,方向直指高台上的侍女傀。
聂风息垂眸,看着怀里的傀儡,轻声安抚道:“卿玉,冷静。”
却见原本一动不动的傀儡扭动关节,发出“喀嚓”之声,一对猩红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而后笔直地望向褚岳。
“老匹夫,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女人愤怒难遏的声音响彻天际。
空气静了一瞬。
宋岐灵抬手抚额,透过手指缝隙看见这两人分立在台上台下,剑拔弩张的模样,不免有些汗然。
若是罗卿玉不吭声,慕容家主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揭过,可不成想她如此沉不住气,竟对褚岳动了杀心!
“他们竟是旧相识么?”
“定然是了,你没听那傀儡说话么,太吓人了,原来世上真有器灵的存在啊。”
“器灵竟然会主动攻击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嘶……这场面竟比正式的大比还要刺激,来啊,给我包上二两瓜子!”
人群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简直要将擂台淹没,眼看着场面不受控制,慕容枭面色有些难看,挥手示意家仆上台将人带下去。
不料家仆还未至近旁,便被一股强力的大风推至一丈外。
霎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顾、宋二人见情形不对,当即起身向气浪中心靠近,模糊的视线中,褚岳抬起右手,指节微屈。
宋岐灵缓缓睁大了双眼。
褚岳竟结了道锁妖印。
“天清地灵,邪祟显形。”低沉的口诀伴随着凄厉的女声,逐渐被淹没在嘈杂的风声中。
只听“倏”的一声,气浪陡息,再睁眼,便见朱红色的擂台之上空空如也。
聂师叔与罗卿玉,连带着褚岳,一并消失不见了。
“人呢?!”围观之人惊声连连。
见状,宋岐灵已顾不上其他,自腰间暗袋里取出铜镜,咬破指腹,在镜面飞快画下寻妖符,而后拉着师弟一同堕入虚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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