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道:“这个师妹我们曾经见过的,泰初,你记不记得?脖子上挂着宗门令,和玉泽长老一起。”
沉默的男修摇摇头:“不记得了。”
宁容只是说说,没有非要他记起来的意思,把和他一人一边一起提着的笼子放到地上,问令雪:“这是你的猫?”
令雪看着阿五,问:“你自己跑出去干什么?”
问了也白问,这是只哑巴。
“陵光长老在承生崖附近撞见这只猫,有些生气,幸而它身上并无妖力,所以没动手,但得劳烦师妹见一见他了。”
令雪道:“我可以去和师尊说一声吗?”
宁容笑吟吟的:“不能。”
“好吧。”
宁容看了她几眼:“师妹不必太过害怕,陵光长老虽然厌恶妖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想来不会为难你。”
令雪凑上前,试探着轻轻抱住她手臂:“宁容师姐,我的猫在承生崖附近的时候做了什么呢?”
宁容安抚地拍拍她:“我不知道,陵光长老只拎它到断生殿,有弟子认出它是你领回来的,长老才说要让你去长生殿。”
一行人到了殿前,宁容便和泰初离开,令雪独自进门。
净心殿都是武修,当中陈设简单,不乏损毁的痕迹;临官殿少有人住,不常打理,桌椅都算平常;聚生殿砚山长老一丝不苟,眼里不容沙子,殿内与她的作风相似,规整干净,毫无瑕疵。
无论如何,长生殿却与众不同,一踏过门槛就让人觉得闷热,各类置物特意用玄石打造,不映人影与光亮,可见不凡。
身着红色锦衣的男子端坐在正中石座上,眉目惹眼一如衣衫,长发用玉簪挽起,精细得不曾漏掉任何一缕发丝。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令雪。
令雪的直觉让她在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一瞬间打了个寒噤。
“跪下。”
她昂起头看他,无视了这句话。
下一刻,一股巨力从头压下,令雪吐出口血,半跪在地,膝盖压碎了半块石砖。
令雪尽力扯出笑:“敢问长老,上清宗到底有些什么规矩,是个什么章程,一殿之主就能这样不管青红皂白越过师尊管教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吗?”
“我何必管你的青红皂白。”
他的声音听在令雪耳朵里,甚至比应寒讨厌千万倍,那力量越来越重,令雪的双手都不得不撑在地上,免得难堪到直接趴下。
“我是……司云徵的徒弟,你凭什么……”
“司云徵知道捡回的兔子是只装模作样的白狷吗?”
伏渊缓缓从高位走下,微微偏头审视她。
“臭名昭著嗜杀成性,也敢招摇过市?”
令雪的手臂已经在发抖,她前世或许真杀了很多人与妖,但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呢。
冤枉极了,实在失策。
“我没有,我还小。”令雪把顶到喉口的血咽了回去,努力辩解,“我才几十岁,陵光长老,我没有滥杀无辜过。”
伏渊对令雪的话嗤之以鼻:“身为白狷,凶性与生俱来,岂能由你三言两语开脱。难不成一只狼站在这里,说他茹素,我便信服?”
令雪问:“那长老要直接杀了我吗?我还没有见到师尊最后一面,能不能让我和他告别?”
“我并非绝情之人。但天通修为混进上清宗做一个闲散长老的弟子,又要我如何不认定你包藏祸心?”他终于收了神通,看令雪将额头抵在手背喘息,神情自始至终是冷漠的。
“滚出宗门,我只告诉司云徵你误入承生崖,死在了那里。”
好不容易……
令雪想,好不容易能和他亲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好不容易得到信任,怎么突然所有都要失去了呢。
她看着伏渊,觉得他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厌恶,那么高傲。他在傲气什么?
令雪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宗门大乱,是不是就没人能有闲心顾及她了?
妖不如修士聪明,是众所周知的。
飞禽走兽,器物花木,怎么会有生长在世间的“人”那么懂得变通呢?
令雪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她应该明白伏渊的修为远远在她之上,却还是不自量力地攻击他。
令雪站起来,脸上仍然挂着笑:“多谢长老。”
伏渊像是松懈了,以为她已经臣服,背过身去,下一刻,妖兽庞大的体形遮挡住照进殿内的光,在一片漆黑中骤然扑向他——
伴随着轰然巨响,令雪狠狠撞上墙壁,嘴里溢出的血染红了毛发。
她察觉到伏渊周身杀意,变回人形,想要用外表勾起他一点怜悯之心,但无济于事,法术在他手里凝出刺眼的火光,连能够触碰到的墙壁都随着这股杀意变得灼烫起来。
好像真的要死了。
被烧死的滋味不好受,只是令雪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
那团火光离她分毫之远时,令雪不由得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一道熟悉的人影持剑挡在她身前。
她呆了呆,久违地感到错愕。
伏渊讶异道:“应寒?”
应寒那柄剑的剑身在烈火下也没有变化,反而呈现出清亮白色,他甚至能抵挡伏渊愤怒之下的一击,这超出令雪预料了。
“我知道她是白狷,前辈。”应寒道,“请准许我留下她。”
伏渊面对他时的态度比对令雪好多了,令雪睁大眼睛等他的回答。
伏渊说:“不行。”
应寒问:“为何?”
伏渊说:“白狷食人,谁不知道,你倒问起我原因了?”
“她不吃人。”应寒顿了顿,补充,“我会看着她。”
伏渊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
“让她肆无忌惮待在宗门,我的确做不到,不过只是留下,也并非绝对不行。”他抬起手,手中出现一个铁环,一枚钥匙,“她戴上缚灵锁,由你保管钥匙,我便不再管她。”
应寒接过,俯身要把那东西戴在她颈上,令雪缩了缩脖子,用目光拒绝他。
“你想死吗?”
令雪被他救下,不好意思凶他,忍住了:“这么丑,师尊看到了问我怎么办啊?”
应寒沉默一瞬,看向伏渊,他冷冷扫令雪一眼,重新交给应寒一条雕花金项圈。
“滚吧。”
应寒等了一会儿,她还不起来,又问:“要我扶你?”
令雪小声说:“腿骨断了。”
应寒不说话了。
他一只手握住令雪的胳膊,给她借力,令雪也只能勉强靠着他站直,然后开始往外蹦。
才蹦几步,应寒忽然停下,令雪疑惑地看看他,他背对着她走到她前面蹲下。
这种时候就不想什么讨厌不讨厌的了,令雪飞快趴到应寒背上,被他背起来,直到远离长生殿,终于能松一口气。
“回临官殿?”
令雪觉得自己很虚弱:“能带我去找一下医修吗,我好像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她很应景地往应寒肩膀上吐了口血,发现他没生气,偷偷用袖子擦了擦。
今天聚生殿似乎没什么急病要治的,乌山溪带着一众弟子把病人当教具,正在上课。
高澹听得不怎么认真,走神的时候看到应寒背着令雪,立马拉拉祁芳云袖子:“师姐,师姐!”
祁芳云是很认真的,嫌弃地甩开他,被他比划着把视线移向外面,才发现令雪,惊讶地出去帮忙扶着她找地方躺下:“这是怎么了?”
令雪已经有点进气多出气少,但她看到祁芳云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回答她:“我今天出门,被石头绊到,不小心摔了一跤。”
祁芳云的法力从她周身走了一遍,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你断了八根肋骨脏腑全是内伤手腕脱位手臂脱臼小腿骨折膝盖粉碎就因为摔了一跤?”
连应寒都忍不住皱起眉,高澹头皮发麻:“师妹你真的故意受伤来让我治吗?我学艺不精治不好会留后遗症的而且就算这么多伤也只能算一个病人……不能这样啊师妹……”
“我不是故意受伤,那个,石头,太大了。”
祁芳云摸了摸她的脸,令雪不想编了,委屈地开始哼哼唧唧:“好痛……”
“你还知道痛。”
祁芳云忙前忙后替她正骨,高澹找了药来,待祁芳云收手才给令雪灌下去。
“师姐,我能不能先和你一起住?”
祁芳云问她为什么,令雪又开始胡说八道:“我出个门就能摔成这样,师尊要是看到了,肯定会觉得我特别笨,万一把我扔了呢?”
大家都知道司云徵当然不会把令雪扔了,令雪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我好起来很快的。”令雪可怜兮兮看着祁芳云,“师姐……”
祁芳云点头,满面愁云:“唉。”
令雪终于安心,飞快睡着了。
应寒没待太久,回去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司云徵坐在廊下木椅上,身旁另有一把空椅子,是留给谁的不言而喻。
他看到他回来便问:“应寒,看到令雪了吗?”
应寒欲言又止,反复几次才告诉他:“令雪,今天不回来了。”
司云徵疑惑:“为什么?”
应寒继续说:“明天也不回来,后天大概也是。她摔了一跤,说丢人,去跟祁芳云住了。”
司云徵哑然失笑:“随她吧。”
应寒沉默片刻,走到令雪带回来那只猫住的房间,一开门,一只……半只肥硕的灰鼠钻到了床缝里。
白猫卧在床上,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看见不是令雪,又闭上眼睛。
应寒冷淡道:
“你最好真的是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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