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雪浑身疼，一直睡睡醒醒，不过她比较能忍，所以除了跟祁芳云喊了两句痛什么也没说。
妖族皮糙肉厚，尤其她这个种类，断几根骨头十几天就能长好，但祁芳云不知道，眉毛快要拧成麻花。
她根本不信她的胡言乱语，什么摔了一跤，骗傻子的。
令雪不愿意说，她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唉声叹气，然后给她灌药。
原本令雪被放在聚生殿的偏殿，那里有几个其他病患，祁芳云不放心，和高澹一起把她抬回了自己的房间。
聚生殿人多，人多的殿大都差不多，在大殿附近修建弟子住所，只有令雪他们住在殿内——陵光长老大概也是，虽然品味独特一些。
祁芳云房里放着宽大的架子，摆着铜盅、砂壶之类的器具和各式药材，正中的地方有个小鼎，角落放着笼子。
令雪定睛一看，发现笼子里是老熟人，真仙残地的蟾蜍和泥妖。
卧榻旁边摆了屏风，令雪躺到床上就看不见他俩了。
祁芳云真的很忙，照顾完令雪还要炼药看诊。令雪等到子夜时，又困得睡着了，早上被疼醒，看到祁芳云和衣躺在身边，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早知道不来聚生殿，自己把骨头掰正了也差不多。
祁芳云没睡多久，睁眼先问令雪药味冲不冲鼻子，能不能睡好，令雪连连点头，她才起身洗漱，然后帮令雪擦脸。
有的人就是习惯照顾别人，像祁芳云。令雪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觉得无所适从，又忍不住想她怎么这么好呢。
令雪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师姐，你真好啊。”
祁芳云正隔着笼子用工具收集烨德身上的毒，温淖抱着蟾蜍，知道她没有恶意，并不阻拦。
“小雪是指哪方面？”
令雪说：“哪里都很好。”
祁芳云笑起来：“你能让我少操一点心，我就更好了。”
她的语气听得令雪想在床上打滚。
窗外响起抓挠的声响，祁芳云开了窗，一只大白猫轻巧地越过窗台，跳进屋内。
“哪里来的猫？”
“猫？”
听到令雪的嗓音，白猫走到屏风里，在她床边坐下。
“是你啊。”令雪不怪阿五，毕竟迟早有一天会遇见伏渊，以他的境界，看出她的真身也是必然的事，“不要在外面乱逛，医修就喜欢你这种毛乎乎的。”
话音刚落，白猫被一双手用虎口卡住腋下举起来，变成顺滑的长条。
祁芳云上下看看，发现一对铃铛：“哦，公猫。它也是妖？”
令雪说：“师姐随便摸吧，无所谓的。”
祁芳云摸了摸：“毛怎么这么刺啊？”
令雪好奇：“肚子上的毛也是刺的吗？”
二人一顿研究，没研究出什么所以然，祁芳云继续炼药，令雪昏昏沉沉地躺着，室内显出一些融洽的安宁。
高澹买了东西特地来探病，祁芳云没空管他，令雪打起精神要和他说话，他反而不好意思，主动回去继续精进技术了。
这里难得这么热闹，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祁芳云索性敞开门，顺带散散气味。
应寒第一次在令雪面前穿宽袍大袖，她不由得打量几下。
他袖子里冒出对水亮的圆眼睛。
令雪惊讶地看看应寒，旋即给了他一个笑脸。
“我没事，等我回去吧。”
祁芳云以为她在和应寒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令雪刚巧把手从应寒衣袖拿出来，她狐疑地问：“小雪，你在干什么？”
令雪做贼似的：“我什么都没干呀。”
祁芳云：“你最好是。”
应寒坐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宁容站在门口：“我能进来吗？”
“有弟子告知我，看到应寒师兄背师妹来了聚生殿，师妹受伤了？是因为……”
令雪开口已经非常纯熟：“从那边出来之后，碰到一块石头，绊倒了，摔了，没事，很快就能好。”
宁容不疑有他，照例安慰几句就走了。
应寒道：“真能骗人。”
令雪的笑脸飞速垮了下去：“滚啊。”
他置若罔闻，很自然地掏出一个橘子开始剥皮，十指修长，沾上几丝橘络，骨节分明，青筋随动作起伏。
令雪不由自主盯了一会儿，忽然想啃爪子。
断神谷的白狷们聚餐的时候会把修士和妖兽分成一块一块的，不管撕或者切，总之分门别类摆着，这样好看，吃起来也比较体面。
不过她不吃，令雪的饮食习惯和他们不一样。
鸡爪就很好吃了。
令雪咽了咽口水，应寒问：“要吃吗？”
她摇摇头，被硬塞了一瓣进嘴里，迫不得已嚼起来。
做完这件事的应寒拍拍手，也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几天后令雪就能勉强下地了，一转眼就看见她一瘸一拐走到药架旁边探头探脑，祁芳云吓得够呛，检查之后才发现令雪骨头长得的确快，她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妖族的身体吗？真好啊。”
“不好。”令雪说，“妖族没有学医的，医修在妖族也很难有业绩。”
祁芳云问：“那像你一样骨头断了怎么办？”
令雪想了想：“会自己长好的，就是长成什么样比较自由。”
祁芳云露出不认可的神情。
角落里的温淖一直盯着令雪看，尤其注意令雪的红眼睛，令雪第三次和她对视的时候忍不住问她：“你看什么呢？”
温淖：“不能看吗？”
蟾蜍叫了一声。
温淖：“你很眼熟。”
令雪朝她比划手势：闭嘴，不然杀了你。
温淖沉默了。
等祁芳云出门，令雪才一副阴恻恻的表情站到笼子前面。
蟾蜍又叫了一声。
“你认出我是白狷了？”
温淖疑惑：“什么？你是白狷？”
她知道令雪就是那天剖去烨德妖丹的妖兽，也只是疑惑，令雪却大惊失色：“那我刚刚威胁你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啊。”温淖说，“我没看懂你在弄什么东西。”
令雪咬牙切齿：“不许说出去。”
温淖很平静：“这里只有你和我们说话。”
蟾蜍一直在叫。
令雪问她：“他在说什么？”
“他饿了，觉得你身上很香，声音好听，像个善人，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吃的。”温淖说，“但你是白狷，肯定不会理我们了。”
令雪在玉牌里挑挑拣拣，把吃的一个接一个塞进笼子：“只要你们忘掉我说过的话，想吃什么都行。”
温淖本来每拿一个都道一声谢，后面看令雪很在意她知道她是白狷这回事，就换成一边喂给蟾蜍，一边每拿一个都说一句“我忘记了”。
令雪见他吃得肚子溜圆，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找来个凳子坐着，盯着他们，过了一会儿突然发问：“你对他怎么这么好？一根毛都没有，一点都不可爱，你还抱着他，不粘手吗？”
温淖有些不解：“我们是夫妻，我对他好是理所应当。”
令雪好奇：“夫妻？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才成了夫妻呢？”
温淖很耐心地回答：“互相喜欢才会做夫妻。”
令雪眼睛亮亮地注视着她，温淖有点不自在，可她实在想听，她才和她讲他们怎么在一起。
“我们原本生在北海群山，他栖身于我，我日日见他，便心生关切。我存世数百年，从未想过要化人，直至一次，他误入蛊雕领地，身受重伤，我才现身救他。”
“他就喜欢上你了吗？”
“我也不知道。从那以后，我时常用人身陪伴着他，直到他也成人，忽然就问我，能否与我结亲。”
“你答应了？”
温淖笑起来，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心情：“对，我答应了。我不知道我对他算不算喜欢，但我总会不由自主担心他的安危。长久在彼此身边，似乎也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我答应了。”
令雪又问：“那你们以后是什么打算？”
温淖告诉她：“玉泽仙君向我们许诺，待他们火毒彻底根治，便放我们自由。我想回北海群山，不再到这边来了。”
令雪想了想，点点头：“以后不要惹这些麻烦了。他为什么要给那些人下毒？”
“我们……”温淖的眼里出现些许厌憎之意，“我们游历四方，救下渡覆水而出的凡人，他们假意报答，与我们同行数年，实则借烨德庇护修炼，更贪图他妖丹，说烈红蟾妖丹是炼器珍宝。怀璧其罪，不过我们连身怀有‘璧’，都是在被他们袭击后才得知。”
“烨德杀了他们。他被背叛后深恨修士，性情大变，或许春时将至，更让他有些暴躁，之后种种，便如你所见。结仇无数，遭人追杀，躲入了秘境，还是不得喘息。”
“那你怪我吗？我也取了他的妖丹。”
“我宁可得到妖丹的是你，也不愿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修士。”
令雪笑起来。
“你们离开了那么久，原先的地盘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断神谷现在空空荡荡，只剩一片断壁残垣，但还留有她的气息，其他妖兽多半不会入内。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安稳去处。”令雪告诉了他们这地方的情况，才问，“你们愿意吗？”
温淖竟直接变换姿势，朝她跪拜。
“温淖与烨德愿尊您为妖王，受您统领，做您麾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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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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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麾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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