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乔善芸回头看去，就见乔善凊大大方方领着丫头进来，她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念及昨日乔重节那阵仗，她看着来到近前的善凊，“守卫怎么放你进来了？”
乔善凊正看着祠堂正中条案上那些肃穆的牌位，闻言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乔善芸身上，见她发饰整齐、衣着整洁，心里微微一动。
“我说我是奉了二伯母的命令来的，那些守卫自是不敢拦。”
“你假借母亲的名义过来，你就不怕我爹事后知道了，向你问责。”祠堂里头没人看守，对着祖宗牌位，乔善芸跪得也没那般地诚心。乔善凊还没来的时候，她便在蒲团上坐着，也就是见着祠堂大门开了，她才急忙摆起架势，佯做跪着。这会儿见着来人是乔善凊，便也不做样子了，直接坐在了蒲团上。
乔善凊不挑她不敬祖宗的礼，只接了她前头的话道：“端看你这般精神的面貌，便知晓二伯母前头定是派人来过了。”视线又从乔善芸的头饰和衣着上一掠而过，“那我借二伯母的名义，便也不算作假。”
乔善凊那一眼所指，乔善芸自是没有错过，她晓得这个妹妹打小便狡敏，却不曾料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到了这般。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儿，乔善凊知道乔善芸是没了话应对，她微微一笑，便转头吩咐折竹将东西拿过来。
乔善芸掀开竹篮子上盖的布巾，秀眉微微蹙起，“你怎的带来了这些东西？”说着她随意翻看了一番，见里头还有几张绣稿，便拿起细细瞧起来。
“顾师傅这几日上门来授课，你都不在。我想着，你平日那般爱重这些，定是也不忍错过，便将这几日顾师傅授课布置下来的绣稿带了过来。”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乔善凊早就不耐了，她不喜这般俯瞰着人说话。
一旁的折竹见她抬眼四处环视，微微一思忖，便知晓她在找什么。折竹步子一动，上前贴着乔善凊的耳旁轻声道：“方才奴婢瞧了，也不知怎的，祠堂中竟只有一张蒲团。”
闻言，乔善凊便垂眸瞧了一眼身上衣着，月白色衫裙，无甚花纹。这几日刺绣，以防顾玉娘随性起意考较起她身上衣饰的绣纹来，这几日她索性都拿起了纯色无花纹的衣物来穿。
这样的衣物，无绣饰，料子也不算好，落地便也不可惜。
于是，等乔善芸再去抬首寻人说话时，便见乔善凊同乔重节一般都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时间她又是无奈又是着恼，怎的一个两个都这般没规矩？
乔善凊听见后头的动静，也不回头，只道：“既然看完了，那烦芸姐姐挪步，到前头来，我们说说话。”
日光倾斜，庭中的椿树古朴遒劲，满绿的枝桠朝天穹张开，盈盈翠翠，倒影的绿荫落在金柱上，流光静暖。
听着身旁窸窣的声响，乔善凊没有看人，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遥看天穹，“姐姐还记得乔家是如何兴起的吗？”
乔家出身松江府，祖上原为行商。士农工商，商是末等，也是贱籍。早在太祖时，便有严令：贱籍不得入科举。可商人行走于这世间，多有不易，乔家为了改换门庭，上下六代汲汲营营，耗损了几代子弟，才有了松江府乔氏如今的门楣。
乔善芸眼神闪了闪，都是乔家子孙，对于自家的发迹史，哪能不知晓？
“你为何说起这个？”
“乔氏兴起不易，你我都是乔氏子孙，自幼承于庇荫之下，大树如若倾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劝人这桩事，乔善凊不喜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只这一句言简意赅地命中利害，她便停了嘴。
她想着前头二伯母她们想必劝人的话怕是都说尽了，芸姐姐若是不自个儿想通，怕是旁人说破了嘴皮也是没用。不过，她既然受了三哥的请托，该劝的还是要劝的。
她看了眼日头，起身拍了拍后裙，在临走之前将王青宁近况告知了乔善芸。
乔善芸大吃一惊，“她被送回了郸城老家？王大夫人呢？就这么不管她了？”
此时，乔善凊已经走到祠堂大门前，闻言停下了步子，“王大夫人倒是想管，但管不了。所以芸姐姐，你莫要等二伯母都管不了时才生悔意。”
折竹叫开了祠堂大门，主仆俩一路慢行至无人的小径时，折竹才疑惑地开口，“三少爷不是让您从姐妹情谊上劝劝吗？怎么您却将大姑娘吓了一通？”
“你是知道我的，我只知道利害，若是叫我从利害来劝人，我还是能说上一两句，但若是要言语婉转且柔情，这人我怕是劝不了的。再者，她和王青宁之间的情谊能比王青宁与王大夫人的母女之情吗？她若是想通了这个关节，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乔善凊道，“况且我这个话也不是为着吓她，只是母亲要借我之口来告诫芸姐姐。”
小李氏从不说无关紧要的话，可偏偏今日午食的时候却提起了王青宁，乔善凊稍稍一忖，便知道母亲这番话不是同她说的。正好又碰到了三哥的请托，她想着这下倒是凑巧，来了个两厢便宜。
进了曲廊，折竹顿了顿才道：“那您说的那些芸姑娘听得进去吗？”
乔善凊蹙起了娟秀的细眉，一时间倒是没有说话。
折竹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待瞧见了乔善凊作难的面色，便心领神会地垂下了头。
……看来姑娘也是拿不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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