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听着有些耳熟。”乔惟光呢喃了几句,无解,最后只得放下,说起旁的事来,“刘大人这几日见着我,倒是时时都要拉上我同我聊上片刻。”
乔正摸摸鼻子,“呃……估摸着是银子不够了。”
乔惟光一怔,眉宇微拢,“不是才拨了三十万两?”
“寿宫的用料都是极好的,光是那楠木就花了一半去了,更不要说那些稀罕石材了。圣上也盯着,时不时叫刘大人过去问话,刘大人每每回来,恨不得在用料上再过三遍,捡最好的用上。”
“这般用法,难怪三十万两就跟丢进水里一般,连个响儿都没有。”乔惟光面色隐在跳跃烛火中,明昧不清。
乔正觑了一眼父亲脸色,斟酌一番才道:“圣上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刘大人也无甚法子。”
“刘季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待了十年,凭的就是他的屈从上意。”乔惟光没甚好气,“他可劲儿使着银子,如今使完了倒是想起我来了,不过我户部帐上可没有这么多的银子给他造。”
乔正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索性这会儿也是自家父子闲话,他思忖了片刻倒也不讳言,“按理说,银子不够,按这用途理当是从内帑支。”
乔惟光冷笑一声,“依你看,你这上官他敢问皇上要钱吗?”
“刘大人不敢问皇上要银子,可这银子您也出不着啊。大魏律在那里摆着呢,您有例可循,哪怕是皇上问询,您回话也是不惧的。”
乔惟光欣慰地看了乔正一眼,“确是不错。大魏律在那里,哪怕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不过要叫内帑出这笔银子,怕是难得很。”
近日他也风闻了几桩事,虽未得准信儿,但料想**不离十。
乔正不知内情,面带疑惑地看向老父。乔惟光摆了摆手,“这事与我不相干,更与你不相干,还是莫打听莫沾惹的好。”
这话若是同乔贤说,乔贤就算明面应下了,回头该打听还会打听,但这会儿站在乔惟光面前的是乔正,乔正其人如同其名,端方守正,克己守礼,老父既然如此嘱咐,他便当真多一句都不带问的。
看到这般情形,乔惟光既觉得欣慰,又不免觉得可惜。这性子好也不好,有时候过于守礼,反而会失了轻重。他张了张嘴,本想告诫几句,但一见到二儿挺拔磊落的样子,他又觉得这样也好,左右是在不惹事的衙门里,且又不是上官,真要发生了什么,头顶上还有那么一群官大一级的在那儿顶着呢。
灯花啪地一闪,乔惟光眸光变柔和了些,连带周身的气息都松弛下来,这是由公事开始转私事的闲谈了。
“听说你将善芸那丫头关进了祠堂?”
乔正一噎,似是没想到乔惟光会提起这桩事来,一时间拿捏不准老父态度,哑然了片刻,半晌过后,他才开口道:“善芸未经世事,成日里不是待在内宅绣花便是同姐妹们玩耍。有些事情的利害,我们做父母的未同她言说得分明,她事先便不甚明白,也是这般才稀里糊涂掺和了那等子事情。真要说起来,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不教养,这错也不在她头上。”
这些话在乔正心里攒了很久,先前乔惟光气怒之下他不敢言说的明白,怕火上浇油,也怕让老父气个好歹。现下一看乔惟光态度缓和了,他便将心里话倒了出来。
他将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倒叫乔惟光暗暗点了点头。历来都是“子不教,父之过”,虽说善芸是个姑娘家,可父亲能给的教养,同内宅中的妇人能给的教养自是不同的。乔正没有将过失推脱到李氏头上,也没有怪责犯错的乔善芸,这让乔惟光很欣慰。这才是一个大丈夫的担当。
“你自是有错,但并不是全错。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本分要守,身为父亲该做好父亲的教养,身为母亲该做好母亲的教养,身为子女该谨守自己的举止行为。若是每个人都做好了自身该做的,这世间便不会有越距的事情发生。”乔惟光虽然欣赏二儿的担当,却不喜他将错责都揽在自己头上。人,只要认自己该担的错便是了,若是连他人的错责不管不顾地一味包揽下去,这也是一种越距,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迂腐呢。
“你将善芸关在祠堂,这是对的。但怎么个关法,如何具体地惩戒以及具体的禁闭时辰日子,这都是要好好理出一个头绪来。”乔惟光语有深意地道,“莫要以为将人关进祠堂,便算是一种惩戒了。”
“既是惩戒合该是要见到效用的,要么不罚,要罚便要见到成效。”乔惟光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豆板黄杨,“这枝叶有这般意境,何尝不是修剪之功呢?该修的修,该剪的剪。不要等好好的一盆树长得不像样了才知道动手,到那个时候想救是救不回来了。”
一更的梆子声遥遥地从街头传来,打散了夜里漫开来的寂静。一缕轻烟从桌角上一尊貔貅纹的铜制香炉中轻吐而溢。香味萦绕这一隅,带着醒脑的沁凉之感。
乔正知道这是父亲的通神香。有多少个灯火不熄的夜晚,父亲便是仰赖着它,将摞成小山一般的案牍公务慢慢处理完。
他心下陡生出一阵惭愧,近来朝堂中并不消停,还要累老父挂怀内宅琐事,还要一字一句慢慢教他如何管教儿女,思及此处,直是让人无处落脚,恨不得奔出去才好。
“您说的,我都知晓了。这内宅之事还惊扰了您,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乔正慢慢地道。
乔惟光摆了摆手,“宅院里少些烦忧,朝堂中我便少些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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