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脸瞧了乔重节一眼，乔重节此时正吊着神看着她们，乔善凊一瞧过来，两人眼神一对上，凭着经久的默契，乔重节马上朝顾青穹行礼：“顾公子，我等与家里的表兄相约，如今已到了时辰，我这便领着弟、妹先行告辞了。”
顾青穹才与乔重节说上几句话，还未深谈，如今见人欲要离开，也是有些反应不及。他诧异过后，很快回转，回礼道：“今日宾客众多，若是府上招待不周，还望世兄见谅。我们来日再叙。”
论起齿序来，顾青穹是比乔重节年长几岁的，可他话里说起来却称道乔重节为世兄，这是礼，更是一分尊重。他礼数这般周到，乔重节便有些身受不起了，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乔善凊看见，朝一旁静默的乔重明招了招手，等人走到近前，她领着自家阿弟向顾青穹行礼告辞。
她这一举动，算是不着痕迹地解了乔重节的窘迫。
谢琅静默不语，却看在眼里。
等乔氏兄妹走远，骆文菁视线在谢琅二人面上转过，仿若不经意地道：“乔家这位小娘子，是个七窍比旁人还多一窍的主儿。还记得上次宴请，乔家大姑娘遇的难事儿，也是让这位乔二姑娘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了。”
谢琅不语，只垂眸抚了抚箭袖。顾青穹看了他一眼，继而对骆文菁道：“表妹，我听母亲说今日请了丰乐楼的厨子过来，他家的百果糕你不是最爱食的？估摸着这会儿已经上席了，你若是去迟了，怕是改日要亲去丰乐楼排这个队了。”
骆文菁哪里不知道顾青穹这是拿话将她支开，可她也只能顺着这个坡下。谢琅今日过来，她是提前探了消息的，前头更是借了顾青穹的面子才与谢琅搭了几句话，适才她说话，谢琅并不接句，她便知晓了他的态度。她不敢再凑上前去，怕谢琅厌了她，以后再没机会见着他了。
“你倒是个冷硬心肠，佳人示好都不见你动容。”顾青穹等人离开后，道了这么一句。
“你我一般，又何须说我。”谢琅神色寡淡，面上再没有那漂浮地像云一般的笑意。
顾青穹回转目光看他，好生生地打量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是喜欢瞧你这张脸。方才我瞧着你对那乔家小姑娘笑，当真是没为她捏一把汗。”
两人混迹多年，对彼此的性情一清二楚。顾青穹是笑话他使美人计，可谢琅却嫌他心思龌龊，懒得搭理他。
一个未长成的小丫头，何须使那等计。
“你适才那一礼，已将乔三郎绊住了，若不是乔二娘子及时插了话，恐怕你与那乔三郎再说上几句，他就要与你称兄道弟了。”谢琅走了过来，好生看了一会儿托雷驳清亮的眸子，他伸手抚了抚拖雷驳额头上的毛发，动作温柔又缓慢，处处透出对拖雷驳的喜爱。
顾青穹从未见过他对哪个活人流露过这样的神情，“你真是奇怪。你这么喜欢托雷驳，方才何不赢了我？”赢了，也能领一匹托雷驳的马崽子回去。
“都说了马不行。怎么赢？”他语气淡然，并不将这个当一回事。
顾青穹冷笑一声，“马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若是真想赢，别说马不行，哪怕你就是病得起不来，你也能赢。”
“你这说的是谁，我怕是不认识。”托雷驳识得好坏，它还认得谢琅。谢琅看着蹭过来的马头，安抚性地拍了拍。
“托雷驳的蹄铁该换了。”谢琅视线落到拖雷驳的脚下。
顾青穹闻言看了过去，笑了，“知道了。这不是才从东边回来么，这一回来，事一桩儿接着一桩儿，哪得半日的空闲啊。”
“我有几块好铁，等回府就叫人送过来。”
顾青穹知道他好东西多，便也不推拒。远处出现几个身影，顾青穹微眯了眯眸子，待看清，他才犹豫道：“那不是……适才跟着乔三郎在一起的几个人吗？”
谢琅看了过去，心里明了，淡淡道:“那是乔三郎嘴里的表兄弟。”
“……先前乔三郎那番话是诳我的？”顾青穹恍然。
谢琅见他才反应过来，又反手拍了拍拖雷驳，拖雷驳一双汪汪漾着水的眼回看向谢琅，谢琅温声道：“你主子总算是还没蠢到家。”
顾青穹并不在乎谢琅的讽刺，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适才乔家兄妹的那番对话里，他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接上了谢琅先头评价乔氏兄妹的话，“这乔家小娘子还不及你胸口高，怎的心思这般多？！难怪那骆家表妹说她八窍玲珑心。”
谢琅并不理他这些反应迟缓的话，同拖雷驳玩了一阵，他看了眼日头，便打算离开了。
“你不去席上坐坐？”顾青穹有些犹豫。
“今日宴席的主角不是谢府，我在与否，无关紧要。”谢琅将自个儿的缰绳扔给了他，“你回马厩时一起带回去罢。”
说罢，也不等顾青穹应答，人就离开了。
顾青穹看着这人离开时洒脱的背影，倒是愣住了
顾青穹晓得他惯来不耐烦应酬这些席上的场面，但今日不同以往，乔氏与骆氏都在，谢琅却连见都懒得见，顾青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么多年，性情还是一点没变。”顾青穹轻声嘀咕着。
不远处随身伺候的小厮，见状赶忙小跑过来。顾青穹见着人了，将谢琅那匹马的缰绳往他怀里一撂，“送回马厩。”
小厮应声，然后犹豫，“爷，您的马呢？”
“跑这么几圈身上都脏了，这天也热，正好我领它去后头洗洗。”今日这场席面本就是打得女眷的名头，女眷的机锋和家常，顾青穹不想掺和，如今谢琅又走了，他还不如领着他的托雷驳去后头那条那条河旁洗个干净澡。
乔善凊不知道谢琅二人后头的事儿，她一离开这两人视线，立马就拉着乔重节絮叨起来，“三哥，你未免也太实诚了些。”
“我怎么实诚了？”乔重节嘴硬，还不承认。
“亏你还是阁老府出身，心思连个武将都不如。我看你再待下去，你那心防都得朝顾青穹打开。”乔善凊摸不清顾青穹的路数，但不管顾青穹是真心还是假意，防着些总是好的。
适才她看着乔重节因着顾青穹故作的姿态和三两句好话而流露出的动容的模样，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他是赤子之心还是该说他心无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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