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父与子中
“你在**拉就一直这样吗？逛美术馆、去餐厅、旅游，花钱享受，忘记来这里的初衷。”
“今天是周六，你来**拉，我才……”
“其他人都考得上，为什么只有你一直考不上？你就没好好想想吗？”
“**拉美术学院没那么好考，我也不是天才。”
“这只是不努力的借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努力？你为什么要求我完成那些天才才能完成的工作。”
“那也是你的借口。”
“我只是个普通的人。”
“那你更应该努力。我说过很多次了，艺术圈很排外，你必须考进**拉美术学院，结识权威人士。”
乔扶着额头，回想亚历山大、吉内芙拉、迭戈、拉斐尔他们对自己的鼓励，鼓起勇气，打起精神，不能在心理上先被打败，“爸，我卖了我的画，我的作品入选了画展，我办了小型画展，这还不够吗？”
“你以为我没卖过我的画吗？我没送自己的作品去画展吗？这些东西都是过眼云烟。钱迟早会花光，你的作品和画展会被人遗忘，必须进入艺术圈，获得不可被动摇的地位，左右逢源，才能算真正的成功。”
“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绘画专业不行吗？让我试试，万一行呢？而且考上艺术治疗专业，也能认识权威人士啊。”
“万一今年可以考上绘画专业呢？你就错过了。”
乔握紧拳头。
“说了这么多，你其实就是不想努力了，不用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不想考不行吗？考了那么多次都不成功，想试试其他道路为什么不可以？让我自己决定一次吧。我没有放弃画画，我还会继续画画，可是非要逼我和进入我不喜欢的圈子里，我既没有贝尼尼的才华，也没有他的社交能力。”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其他都是借口。”
“！”乔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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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离开了民宿，和亚历山大一起回家。
路上，亚历山大问乔谈话怎么样，乔什么都没回答。
这个状态，就算逼问，大概他什么也不会说吧。亚历山大很急躁，只能努力镇静。
回到家，亚历山大开锁时，乔继续往上走。
“你去哪儿？”亚历山大问。
“我去房顶吹会儿风，屋里太闷了。”
房顶？亚历山大想到不好的事情，把门锁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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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站在房顶的围栏边，看向远方。
亚历山大担心乔会跳下去，一直盯着他，万一乔想不开跳lou，就过去拦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乔终于开口，“你没经历过落榜，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
“……”
“被专业人士拒绝和否定，不仅会毁掉自信心，还会被周围的人嘲笑一辈子。”
亚历山大安慰乔，“每年都有很多落榜生，越是顶尖的名校越多。”
“我不介意自己考不上美术学院，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怎么处理我的人生。”乔低头向下俯瞰，“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希望，还有意义，彷徨、颓废、没有未来，这样的人生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亚历山大脑海中的警铃响了，想也没想抓住乔的胳膊，“再往前就危险了。”
乔回头看亚历山大的脸，梦醒了一般。
亚历山大看着乔的表情，很熟悉，想到了雪地中迷路的自己，厌烦了现在生活的环境，想逃离，又不知道逃亡去哪里……
亚历山大抱住乔，安慰他，“既然如此，就为自己活着吧。的确，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出众的能力，可以满足他人的期待。如果不能满足其他人的期待，至少不要让自己失望，不要浪费自己一生的时间，做到生命消逝前，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亚历克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乔揪着亚历山大的衣服，眼角掉下了泪水。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他想让父亲面对亲朋好友时能自豪地提起自己，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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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亚历山大抱着乔入睡，一直没有合眼。
他想起了伊恩，伊恩说服自己的父亲，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乔也需要一个能改变人生的人。
自己能否承担起这样的重任？让艾萨克信任，改变他的想法？
亚历山大的大脑像一团浆糊，什么也无法思考。脑子里有太多声音，太多顾虑，太多担忧……
和伊恩在一起时，他是被爱者，不需要承担多少责任。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被爱者，而是一个需要承担责任的成年人。
他能像伊恩一样为乔负责吗？
但你要怎么负责任？你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人会听一个小孩的话，他们只尊重大人，像伊恩。除非变成一个大人……
“亚历克斯？”
“嗯？你还没睡？”
乔头靠着亚历山大，“我喜欢**拉，我相信你也喜欢，但等你毕业后，我们能搬去其他地方吗？”
“搬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生活在这里了。”
亚历山大安慰乔，“也许好好睡一觉，我们会想到办法。睡吧。”
亚历山大看着天花板，眼神变得坚决。
自寻烦恼不能解决问题，什么都不做不会变得更好，也不会变得更差，不如放手一搏。他听到过伊恩怎么说服自己的父亲，也算是有经验了，现在轮到自己实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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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艾萨克早早起床，穿上衣服，准备出门，找地方吃早餐。
“叩叩！”
就当他要出门时，门被敲响了。
听说这里有很多小偷，艾萨克小心地打开门，门外是个他没想到的人。
“我们能谈谈吗？艾萨克先生。”亚历山大郑重地说。
艾萨克打开门，“抱歉，我很忙，我下午就要回利萨伯，下次吧。”
艾萨克想从亚历山大身边绕过去，但被挡住路线。
“恐怕我们必须谈一下。”亚历山大用一种从未用过的低沉声音说。
“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有太多可以谈的了，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绝对不让您过去的。”
“……”
“我知道有家咖啡店很不错，我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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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和艾萨克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和牛角包。
“我很不巧地知道您执着于让乔考取**拉美术学院，所以隐瞒了我的身份，骗了您，对不起。”
艾萨克吃了口面包，“你到底是谁？”
“我是**拉美术学院绘画专业的研究生。”
艾萨克咽下面包，愣了一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觉得您心里很清楚，我不希望您借此比较我和乔。乔已经很努力了，我可以向您证明，但我不认为他适合考**拉美术学院的绘画专业。您不认为这么做是在折磨他吗？乔算是画家了不是吗？您到底想让他做什么才满意？”
“这是我们父子的家事，你这个外人不要多管闲事。”
“乔因为您无理的要求很痛苦，我每天都看着他苦恼，没办法当做没看见。”
“你太年轻，不明白。”
“我只在乎乔在这种强迫下很不开心。您对他这些日子取得的成果毫不关心，对他的态度冷淡，伤了他的心。”
“你知道什么？只得到我的夸赞，有什么意义？你在美术学院认识艺术圈里的权威，乔没有这些机会。”
“您又知道什么？您在利萨伯，对**拉的情况又了解多少？”
艾萨克第一次没有反驳。
“您为什么不去**拉的任意一家书店，买一本《艺术意志》看看，看他们怎么对待我这样外地来的学生？问问我的学长和学姐，为什么我们的导师会被开除？问问埃里欧，他是怎么侮辱乔的？您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
“……”
“**拉美术学院的校长普罗耶蒂，偏袒本地的学生，要求我的导师托马索教授给**拉学生走后门。我的导师没有听从他，因此被开除了。我的学姐阿曼达，来自希兰岛，因为普罗耶蒂校长的介入，她差点失去获一等奖的机会。毕业典礼那天，她的母亲到教授家里感谢，感谢教授给女儿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导师哭。”
“你说的对，我是对这里一无所知，但是这些都是个人恩怨，和乔无关。”
“乔可是被《艺术意志》的主编当面嘲讽‘利萨伯来的乞丐’！这时候，您在哪儿？他只能一个人承担，不仅如此，去考试的人是乔，不是您。您怎么能凭自己的感觉就否定乔的努力呢？您在旁边看着他懒惰了吗？”
艾萨克情绪也变得激动，“可是我们讨论这些没用。艺术圈是很闭塞的，如果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艺术圈是不会认可的，圈子都这样。我切身体会过，所以我明白。即使你不想承认也不行，他们就是把控着大部分资源，不会轻易分享给别人……”
亚历山大想起了诺亚，艾萨克和之前的自己想法一样。
“我只是希望乔能现实一点，空谈理想，是不可能改变任何事的。”
“我没有空谈理想，反而，我觉得我比您更现实。”亚历山大坚定地说，“我虽然不是托马索教授，也能看出来，乔不适合到**拉美术学院读研究生，他不是学校想要的那类学生类型，就算考上在学校也会过地很挣扎。他绝对不是没有一丁点才能，可能是50名中的第10名，但学校只要前3名。您逼他继续考，能考上的几率并不大，只会让他更痛苦。”
“但是艺术圈……”
“任何圈子都是闭塞的、保守的、排外的，只接纳同类。我的导师，从底层摸爬滚打，即使现在已经有所成就，依然不被艺术圈认可。乔即使花费多年考上了**拉美术学院，我也不认为艺术圈会认可他。他和**拉艺术圈的艺术家不是一类人，不是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接纳他为一份子。”
“……”
“我很抱歉，您不得不放弃年轻时的梦想，这是个很艰难的选择，我没办法完全体会您的不甘心，我也无法完全体会乔的心情。但现在，我需要保护乔不会为了您被迫放弃他的梦想。既然您切身体会过被拒绝的痛苦，一定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乔的苦闷。”
艾萨克眼神变了，低头看着咖啡，思考了许久。
那是双长久以来被执念所折磨的双眼。
“我，我，”艾萨克的声音变软了，似乎卸掉了某些沉重的包袱，“我只是希望乔能有靠山帮助他，比我更进一步，那么他们就不会像嘲笑我一样嘲笑我的儿子。我年轻时满腔热血，以为我自己足够努力、全心创作就能成功。我太幼稚了，当我发现艺术圈不光靠的是作品，我崩溃了，不希望乔重蹈我的覆辙。”
亚历山大握住艾萨克的胳膊，“有些事看运气，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将来会成名。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艾萨克扶着额头，捂住眼睛，“可我对这个什么治疗的专业一点都不了解，你确定这个专业更适合乔吗？”
“无论适不适合，您要让他自己去感受，这是他的事情……我也会陪着他，无论结果如何。”
艾萨克闭上眼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很是彷徨。
亚历山大看手表，赶紧喝了咖啡，“我要赶紧回去了，乔在等我，他不知道我来找你。”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只是……我们住在一起，天天见面，我不想看着他为这件事痛苦，特别是因为您，他需要您的支持，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亚历山大怕艾萨克继续追问，提着包离开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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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乔和亚历山大带艾萨克去现代美术馆看夏季画展。
艾萨克拿了画展的介绍手册，认真阅读手册上托马索的介绍，并在阿曼达的画前站了许久。
走到《上台前的一分钟》前，艾萨克看向亚历山大，指了下画。
亚历山大点了头。
艾萨克打量半天，“不错。”
乔和亚历山大对视，笑了。
三人来到乔的画前。艾萨克拍了拍乔的肩膀，“你进步了不少。”
乔得到夸奖，非常惊讶，一时反应不过来。上次得到父亲的夸奖，是什么时候？
“你做的很好。”
“……谢谢。”
亚历山大拿出相机，“要拍张合影吗？”
艾萨克搂着乔，站在他的画前，拍了张合影，面部稍显僵硬，但努力上扬嘴角。
乔震惊地说不出话。发生什么了？父亲怎么开始夸奖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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