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墙壁上摇曳，照亮了蔚德因不敢相信而大睁的眼眸。
奥乔亚自己逃跑了？
还是有人在帮她逃跑？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和黑雾有关的一方……
不。
察觉到自己正因激动而变得有些思路混乱，蔚德晃动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如此揣测奥乔亚的为人。
锁住奥乔亚的栏杆没有打开的迹象，魔法也没有被触动过。小屋内的设施完好无损，桌面上还摆着一杯茶，茶水的上方没有热气。
主人像是匆匆离开的。
可问题是，她是用什么方法离开的？
蔚德犹豫了一会儿，谨慎地打开铁门，放慢脚步走进去。
她最先来到屋内的书桌前，视线落在失去热气的茶水上。茶杯边缘压着一张微卷的羊皮纸，纸张上的笔迹潦草难辨。
这是奥乔亚留下的吗？
蔚德慎重地拿起那张纸。纸张上的字体狂野而变形，能看出书写的人无比急切，像是很赶时间。书写者通篇都没加标点符号，最后一个语句还有几个字母的缺失，好在不影响阅读。
这有些不太像是奥乔亚能写出来的。蔚德看过她的笔迹，她总是偏爱娟秀优雅的字体，每一个小勾都是精心计算一样伸展着纤长美丽的肢体。
可蔚德不能确定。要是在极其紧迫的条件下，奥乔亚肯定无法保证笔迹的优雅。
她继续去阅读内容。
这是一篇笔记。而笔记的内容居然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全新魔法理论？留下这张羊皮纸的人在一旁清晰标注了它的名字，并画了一个圈。
“……现实重构魔法。”
蔚德用极其缓慢的语速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从中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一般。
这个理论将现实定义为施法者所处的环境，包含时间、空间等等。重构则代表着将这些元素重新组合。重构之后的现实就如同一条广阔的河流，它依然会向单一方向流动，但河流究竟是不是原来那条河流取决于施法者如何看待。
“这不就是……一种类时间回溯的魔法吗？”
蔚德忍不住诧异地念出声。
在魔女们现有的知识范畴中，并不存在时间回溯的魔法。它是一种仅存在于理论层面的东西，没有任何实践成功的案例可以支撑。因此，这方面的魔法成果等同于零。也就是不存在。
这代表一点：回溯到过去的时间点是不可能的。
可这个“现实重构魔法”……
蔚德又把这张纸上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迟迟不敢做出决定。
她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蔚德将羊皮纸卷起来插在腰间收好，又在这间小屋里找了许久，却没能发现其他任何有用的情报。
——奥乔亚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疑虑重重地回到地面上，手里攥着那张羊皮纸。现实重构魔法这几个字仿佛是吸足了墨水，沉甸甸地坠向大地，蔚德要用很大力气才能对抗那种未知的压力。
如果说来小屋前的蔚德还不清楚，作为初代魔女的自己是如何利用预言的力量将她和安纳、倍尔三人一同送回到八百年前的初代魔女时代，那么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现实重构魔法确实可以做到将目标对象送回至设定好的时间点。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法被解答的疑点。”蔚德喃喃自语。
比如，过去的韦德是通过这种方式掌握这种现实重构魔法的吗？
由于记忆的缺失，蔚德不确定奥乔亚的失踪究竟是遵循过去的轨迹已注定要发生的事，还是一种与过往不同的偏差体现。如果说奥乔亚的失踪是过去发生过的事，那么韦德很大可能就是通过这张留下来的羊皮纸得知现实重构魔法，从而将它与预言编织在一起，指引三人回到过去。一切就能说的通。
这样就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失踪的奥乔亚去了哪里？她会对八百年后的魔女自治时代带来影响吗？如果奥乔亚被其他人利用，甚至变成魔女的敌人，那么她的存在会让魔女的命运就此走上绝路吗……？
蔚德不禁攥紧了手里的羊皮纸。
这种情况下，她必须找到奥乔亚。
而如果，事情还没坏到那种程度，奥乔亚的失踪是因为蔚德的出现而产生的全新偏差——
那么这意味着蔚德会彻底丢失一个可行的调查方向。
事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
想要找到奥乔亚谈何容易。哪怕蔚德将魔女之森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奥乔亚的一根头发，更不用说因特格谌大陆幅员辽阔，在整片大陆上寻找一个魔女简直如同大海捞针。魔女所能掌握的定位魔法受空间和环境的影响，更不用提被寻找的目标同样是一位魔女，如果奥乔亚有心躲藏，哪怕蔚德请求格雷戈和更多魔女帮忙也很难找到更多线索。
短期内找到奥乔亚几乎是等同于痴人说梦。
——所以，蔚德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什么，奥乔亚不见了？”
格雷戈禁不住瞪起双眸问道。
蔚德告诉她的消息简直让人觉得荒唐至极。可她很快就要知道，荒谬的事远不止这些。
“是的。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不确定是有人帮她还是她自己逃跑的，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很难再找到她。”
蔚德叙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和格雷戈的震惊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然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格雷戈：“如果需要我的帮忙……”
蔚德：“不，暂时不需要管奥乔亚了。我来找你是有其他原因。”
蔚德的思路转变得太过迅速，差点再次让格雷戈跟不上她的节奏。
蔚德：“你听过‘现实重构魔法’吗？”
格雷戈：“……那是什么？”
显而易见的，格雷戈并没有听说过。蔚德思忖了片刻，只告诉了格雷戈她所准备实施的计划。
“这是我在奥乔亚失踪的地方发现的。它是一个很有趣的理论，可以理解为类回溯时间魔法。和我们所知的不同，我能看得出这个魔法有非常强的可行性，它不仅仅只在理论上成立。”
蔚德表情平静。
“所以，我想要亲身实践一次。”
格雷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会离开一段时间。”
蔚德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格雷戈。“对。而且我不确定这段时间会是多长。我有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回到这里，又或许我再次回来时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说不定我会不认识你……”
“这些事都有可能发生。”
格雷戈的眼神参杂了不加掩饰的担心。
“这很危险。是因为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对吗？”她问。
虽然是问句，但格雷戈的语气很肯定。虽然她能看出蔚德没有对她全盘托出，但那一定是因为蔚德有更大的压力与责任，而她无法与旁人分担。
蔚德没有立即回答。沉默像是一阵轻薄的雾气轻柔地包裹住两人。
“我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格雷戈。”
她微微抬起头来，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脸颊两侧产生了些许波动，就像是被风吹起的水纹。
“我要主动找到那条生路，能解救我们的生路。我们失去了那么多，尊严，生命，还有希望……而现在我要把它们一一夺回。”
“我们绝不能失败。”
格雷戈缓慢地点头。“如果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那我会祈祷胜利永远站在你这一侧。”
“谢谢你，格雷戈。”蔚德微笑起来。“对了，无论我本人是否回来，我都会为魔女集会留下一道预言。后世的魔女可以依照预言的指示去做，这样她们不会迷失方向。”
格雷戈惊讶地接过蔚德递过来的一枚金币。
“这是……”
“留着这枚预言金币。很快你们就会用到它，听从它的指示，就能顺利封印未来的海怪之母。”蔚德说，“而她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这枚金币。”
格雷戈握住那枚金币，感觉手心在微微发烫。
“我会的。”她语气郑重地说。
格雷戈望着蔚德。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蔚德。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前面交代了那么多事情，蔚德都没能感到自己有多么难过。然而这一刻，当格雷戈亲口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忽然没出息地觉得自己有些哽咽。
话语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把鹅卵石，艰涩而生硬地滚动。
“说实话……我不知道。”蔚德垂落眼眸。“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想对以前的自己说的，我可以代为转达。呃，我想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见格雷戈久久没应声，蔚德挠挠头，只好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没有特别想说的也可以啦……”
格雷戈摇摇头，张开手臂抱住了蔚德。
“请告诉过去的我……”她在蔚德耳边轻语。“让她一定要珍惜与你相处的日子。”
“一路顺风，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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