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蔚德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是安纳在这个故事中扮演安那贝尔的角色。
因为他就是安那贝尔。
“蔚德，为什么你不说话？”安纳坐在她身边，用那双忧郁的蓝眼眸看着她。蔚德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他很紧张。“你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但韦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噩梦？
不，那不是噩梦。安那贝尔虽然看似对韦德步步紧逼，但始终将自由选择的权力交付在她的掌中。
安那贝尔尊重她的个人意志。
清晨的光透过窗户，折射之下变得像是厚重的冰层。尽管是厚厚的冰块，可却将外面的景色映照得清澈而瑰丽。
这让她想起了安那贝尔的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眸。
“我没有做噩梦，安纳。别担心。”蔚德伸出手掌想要安抚他，却反而被安纳一把抓住握紧在手心。
他抿紧嘴唇。“那你怎么会……”
“因为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想，现在我已经知道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也知道初代魔女是谁了。”
安纳有些惊讶地扬起眉。
“怪不得所有的人只知道初代魔女有多么厉害，创建了魔女集会，却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就好像……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一样。”蔚德说，“魔女三巨头里，文森特死了，奥乔亚背叛，只有韦德还能作为创始人名正言顺地支持魔女集会继续运作。而她又为了能让文森特有一个幸福的转世，利用魔法支付了代价，那就是所有人都不再记得她。”
“所以，创建了魔女集会的初代魔女就这样成为一种精神支柱留存在所有魔女心中，不必因此固定在具体的人身上。”
说着，蔚德想起森林中部的那个公正祭坛。
祭坛上从不供奉初代魔女的雕像，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一位魔女知道她的长相。
“我就是韦德，安纳。我就是初代魔女。”
起初，安纳听过这个真相后流露出十分惊诧的表情。可不到片刻，他就变得释然而放松。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厉害的，蔚德。”安纳攥紧了她的手。“我还可以继续叫你蔚德吗？”
蔚德忍不住微笑起来：“当然了，因为我还是你熟悉的那个蔚德！虽然我是初代魔女，但这不会改变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蔚德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情况告诉给了安纳，但是却在他自己的身份上有所犹豫。
虽然她知道，安纳和倍尔恐怕都是安那贝尔本人，然而直觉告诉她，两人不一定能立刻接受这个现实。
就像是她所看到的，他们对彼此的敌意很强，却又藏得很深。
而且……
想起来安那贝尔那双漂亮又勾魂的蓝眼睛，蔚德有些苦恼地垂下头。
她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觉得韦德的缜密、聪慧全用在正事上了，感情上她是一点没考虑过啊！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丢过来，她真的想好要怎么维系和安那贝尔的关系了吗？
韦德压根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吧！
咳，虽然韦德就是她自己，这样吐苦水简直就是在抱怨自己。但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这不恰恰说明蔚德和韦德在感情处理上都一样走得一手烂棋吗？
“——安纳。”
蔚德忽然积极地抓住安纳的手，眼神诚恳真挚。
“你要相信你自己就是最棒的！答应我，不要和别人比。”
千万别和倍尔比来比去，最后一气之下把自己的另一部分给噶了！她是真有点害怕了。
安纳眨眨眼，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和茫然，但还是乖乖点头。“嗯，好的。”
眼前的小狗看起来还算听话乖顺。蔚德思忖片刻，决定先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在预言中找到更多线索。
至于倍尔……
算了。等他醒来总会有办法的。
虽然蔚德已经接收了不少韦德的记忆，对过去更加了解。但摆在她面前的还有很大的问题。
比如，她需要明确韦德费尽心力将自己伪装出一个新身份，再让这个新身份的自己重新回到初代魔女时代的目的。
根据记忆中韦德和伊利沙白的对话来看，蔚德能分析出她所设计出的与圣殿的最后决战是在这个初代魔女时代。
可由于蔚德获得的情报和信息是残缺的，她无法得知这个计划的全貌。
韦德是在静水城的谈判失败过程中遭受了短期内无法愈合的重伤。她应该是想尽可能多的为自己拖延时间，等状态完全恢复后再与圣殿决战。
然而蔚德现在面对的问题和过去的她几乎一样：文森特死亡，奥乔亚背叛，魔女三巨头分裂陨落到仅剩一人。魔女集会的全部魔女，再加上伊利沙白的骑士小队，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怎么看也无法将圣殿彻底消灭。
或许仅有一点算是不同——这次的蔚德没有受重伤。
这证明，她走过的时间线确实和韦德过去的经历发生了不小的偏差。
可即便如此，靠她一人就能做到消灭圣殿吗？
蔚德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现在的这个时间点，韦德维持着魔女集会的正常运转，同时为数百年后同圣殿的决战做准备。她的所作所为都很清楚，目的也很明确。
然而蔚德却不是。
现在的她显然不能遵循韦德的记忆做她所做过的准备：安排伊利沙白等待合适时机、为自己和安那贝尔换上全新的身份……这些都是韦德做的，但不是她该做的。韦德将谜题留给她，不是让她再将这个问题再抛出去。
而且……
蔚德忽然有种不好的想法，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她重复了韦德的所作所为，会有另一个蔚德继续这个循环吗……？
这是否会变成一个彻底没有出口的循环？
她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出脑海，将思路拉回到现在。
韦德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提示。她只能依靠自己去找到答案，去弄清现在的她究竟该做什么。
蔚德沉思了许久，想试着找出她的经历和韦德有所不同的地方，以及她所发现的疑点。
首先，预言是一个未知的机制。
它能够将蔚德、安纳和倍尔一起送到初代魔女时代。但韦德是如何做到利用预言将自己与安那贝尔传送到初代魔女时代的？
它像是一种时间回溯……但又不完全是。
倍尔曾提过这条河流的真实与虚假，取决于怎样看待这条河流。这就像是一条虚拟的世界线。蔚德所经历过的事情既是真实发生的，但又和过去有一定偏差。而她本人既是初代魔女时代的韦德，也是魔女自治时代的蔚德，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就仿佛在逻辑链条上钻漏洞，在几何空间中变角度。
蔚德不明白过去的自己是如何做“回溯了时间”。这听上去不仅神奇，甚至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第二个不同的点是，在静水城发生的那场与圣殿的谈判。
纵使有奥乔亚当内应，圣殿对于魔女的围剿简直太过轻而易举。魔女集会损失了很多。甚至在韦德的记忆中，只有她、安那贝尔和奥乔亚三人得以成功脱逃，其余魔女全都葬身于静水城的那场大火中。
无一生还。
魔女集会是拥有能够让圣殿骑士团都怯步、无法推进阵线的力量，然而在静水城，她们就像是被无形地削弱了，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蔚德闭上眼睛，细细回想那一天的场景。
……不是圣徒和骑士的力量变强了。
而是因为魔女的力量被削弱了！
蔚德猛然睁开眼。
这是魔法，还是什么……圣殿有这种能力吗？他们什么时候钻研出了这种方法？
还是说——
有第三方在帮助圣殿？
第三方能够让魔女的力量变弱，这就很像是蔚德所亲眼见到的黑雾，以及地牢的特殊材料。
如果这样来想，站在魔女对立面的，恐怕不止是圣殿。
魔女真正的敌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藏在圣殿背后的势力。它在推波助澜。
蔚德对那个势力的信息了解的非常之少。她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势力存在。但黑雾、魔巫人……这些东西一定都与那个势力有关。
还有那天奥乔亚在魔女之森留下的内容诡异的字迹……
“昼司”，“祂将回归”。
这也许是个唯一能延伸的调查方向。
蔚德步履匆匆地向奥乔亚所在的小屋走去。此刻就在路上，她的脑子还在不停地转动。
事实上有一点是魔女对圣殿完全了解空白的地方。她们居然像是看不见这个可疑之处一样，任凭它大摇大摆地在眼底下待了百年之久。
——那就是，从没有一个魔女听说过圣殿所信仰的神明的名字。
圣徒和骑士称祂为神，然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叫法。不是光明神，也不是圣神，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天地建立之初就仅有祂这一位神明，无需任何质疑。
就连倍尔那里都问不出什么。蔚德向他提出那个问题，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从成为圣子那天起，就从没听过神的声音。
真是奇怪，那圣殿在侍奉什么？
难道所谓的神明只是他们信仰的指代？
如果不是安那贝尔以圣子的身份渗透进了圣殿的高层，说不定魔女集会要被永远蒙在鼓里——没人会想到圣殿早就失去了和那个神明沟通的渠道，甚至连神明的名字都是空白！
圣殿在信仰一个伪神，还是说那东西根本就不是神明，甚至完全不存在？
蔚德有种预感。只要能在奥乔亚的身上找到突破，她就会距离真相更进一步！
她呼吸急促地走过地下小屋的长长的通道，油灯在黑暗的通道侧壁上照亮出一个个光圈，如水草般晃动摇曳。
她猛地停住脚步。
……栏杆后空无一人。
奥乔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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