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点打在青翠的苔藓上，汇聚在一块，连成细小的水洼，满了之后随着地面顺流而下，流入沟渠。
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在爱莲亭的石椅卧下，白裙微微垂在的地上恍如半开的玉兰。她理了理青丝，合上了眸子，享受短暂的宁静，任着爱莲池水上涨，有种任时间匆匆不管不顾的惬意，又如漂萍一般无所依，所谓“潮打空城寂寞回”。
轰隆隆……微闷的空气绽开一记惊雷，她的眼皮动了动，一下子睁开过来。
意识回笼，恍如隔世，她才发觉这里是陈府，不是家。
“这么晚了。”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从亭里的桌上，舀了一碗莲子羹，回味着嘴里的清甜，愣了一会，返回到濯叶居。
她望见香玲坐在她的软榻的角落，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闪电瞬间划过天空，一瞬间照亮了屋内，暗风携带着少许雨飞入了屋内，发出飕飕的声音。
“我怕。”香玲紧紧闭上她的眼睛，莲藕般肉手划过肉嘟嘟的脸颊，闷上了粉色的耳朵，“阿姐。”
她神色一变。
阿姐……阿姐……阿姐……
声音在房间回荡，也在她的心口砸下了涟漪。
她回过神来，望着战战兢兢的香玲，下意识地走上去就如同以前做过的那样，微微拢住香玲。
“不怕。好点了吗？”她轻柔说着。
“嗯。”香玲低声说着。
她看向窗外，想看看圆窗外的月亮，素茶的飘帘随着风晃动，月色早已经被乌云遮盖。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月亮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她苦笑。
阿弟，青柏，你在哪？
又一个闪电闪过，似乎回应着她。
她抱着香玲面对着看得见天的方向，难得心里祈求着。
“如果阿弟活着，老天爷你就响一声……”
雷声迟迟未到。
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又一记猛烈的闪电照亮了房间。她的肩膀稍许垂下，呼出了一口气。
怀里的香玲抱得更紧了，愈加紧绷。
“呃啊……不要再响了……”
香玲眉头皱的更深了，怕得开始嚷嚷，“我想阿妈了。阿妈在哪，我要阿妈。”
剧烈的雷声摧毁了她的神智，香玲不抱她了，僵在那里，使劲地“呜呜”。
忽然她又安静了下来，掏出手绢，揉了揉脸上的泪水，一下子跑出了濯叶居。
秋娥担心危险追了上去，她跟着香玲在风风雨雨里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门，连廊。
她追着香玲到了之前五太太那里，只是换了方向。
不远处，高墙大瓦，以及一座铜制的大门。
香玲气喘吁吁缓了口气，最后停到大门前，门上反向落了锁。
她向前伸出手，够到了门环，手擦去雨水，试了试把门拉开。
门纹丝不动。
果然，果然还是这样，奇迹没有出现。
“阿妈……”她丧气蹲靠在门上，手不自觉扒着从外面门缝钻出的野草。
“原来是这里。”
秋娥看着大门，她蹲了下来，将香玲抱了起来。
“乖……乖……妈妈会回来的。”
秋娥微眯眼睛，试着从门缝向外看去，看了好一会。
门的近处有两个看管在门口来回走动，动也没动，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远处则还有一层院墙。
她们太太所住的内园更像是一座精致的牢笼，外人进不来，内人出不去。
五十五在雨夜管家房前跪着。雨水冲刷在五十五的头上和身上，衣服早已湿的往下滴出了水。
管家房少见地门窗大开，一眼便能看见陈十一坐在正门口的湘妃竹椅上歇息，两边站着两个壮很多的黑衣看管。
“你我相识一场，这次，我保不了你。这是，陈家本家的箱银。”
陈十一缓缓开口，鼻孔对着着他，拿起趴在胸膛上名册，眼睛清点着其他物件。
“吴庸……有缘再见吧……”
吴庸是五十五的本名。
五十五听着陈十一的话，立马跪了下来，脸上两股清泪混合着脸上雨水不分明起来，滴落到地上，只能看见眼眶发红。
“吴庸在这里谢过管事的照拂。以后……江湖再见了……”
接着是重重地两记磕头，五十五湿漉漉的脑门出现了红印，以及沾上了少许的泥沙。
陈十一将册子放到了竹椅旁的镂空花凳，又拿起新整理的册子。他往火炉丢了几个炭火。
“去吧。”他示意看管。
两个黑衣看管过去，将五十五架了下去。
他打开册子看了一眼。
上面左侧的第一批物品已经清点的差不多。右侧的第一批去的家眷有三太太，其余都是一个月后的第二批。
咦，他注意到三太太物品还没勾红。
“六儿……”他叫唤了一声。
六十六从屋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神色比平时多了一点凝重，“什么事？”
“明早看看三太太的整理情况。”
“好。”六十六应下了，他去里面，提前拿了内园的钥匙，出来，“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睡去吧。”
六十六手撑开了竹骨伞，足却未动，站在那里，踌躇半天。
“还有什么事？”
“五哥……不，吴哥，他会怎么样？”
陈十一打开香炉球，里面装的是龙涎线香，香火已经快要燃尽了。他从角落里随意从一捆里抽出一根，插到香炉球的香座里，引火点上。线香的香火开始溢出来。他啪嗒一下合上香炉球，用脚随意踢到了一边。
“这几天多和他说说话吧。”
六十六明白了什么。
“唉。”他终于撑起了竹骨伞，在雨夜中踏出了脚步，留下陈十一。
这雨，也会有停下的时候。他忽然感慨一句。
真冷啊。
皇宫。
夜虽深，但大殿的烛火依旧不息。
“为什么……为什么……”
盛珠在宫殿里踱步。一行大臣在门口站着，几个严肃站着，几个试图掩饰住睡意，凝了凝眼睛。
“为什么加了税钱，军费还是不够……河东来报，说有多地内乱，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排头一位白色须发大臣走出来，正是宰相之首秦尧。
“秦宰相，你说。”
“臣以为历朝历代都有小规模内乱，河东内乱只是小事，河东部分驻军足以平叛。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对北边来犯的夏国。”
“那军费的事，你有何高见。”盛珠质问道。
“臣认为应当建立京城部分商品的专管专卖的事务局，将这部分的商品的钱，由朝廷统一买卖而不是经过京城的商人。这样既节省成本，有了销路之后又有了一项收入来源，视为开源。”
“哦，你可有具体方案。”盛珠发话。
“臣已经让宰相们一起拟了个方案，稍后呈上，过目。”
大臣里面有几个点了点头，信心满满。
“好。”盛珠的情绪好了很多，大拇指抚摸着玉扳指，“不过，现在拟方案来不及了，军费的事情先动用内库的用金借出。参与拟方案的大臣留下，其余的大臣先退下吧。”
秦尧从袖子里掏出奏折。
盛珠见奏折比以往厚了许多，安心了许多，接过奏折，打开翻动着。
大殿的烛油快烧尽了，太监过来续上烛油。
“好好好，方案详整。”盛珠的声音响彻了大殿，“就这么办。秦相公可有人选。”
“臣推荐吏部陈灵陈侍郎主事。”
“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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