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行靠向椅背,闭目养神,将翻腾的怒火压制在冰冷的理智之下。他在等,等叶岚的反应。他知道这位母亲对陈瑾的偏爱根深蒂固,但面对如此铁证,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自欺欺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手机屏幕才幽幽亮起,显示来电——叶女士。
陈景行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也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几秒钟后,叶岚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声音失去了往日刻意维持的温婉圆润,变得异常干涩、紧绷,仿佛绷紧到极限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景行……你发来的……东西……我看到了。” 她甚至没有直接问“是什么”,显然已经看过,冲击巨大。
“监控录像。”陈景行的声音平静无波,陈述事实,“今晚客厅发生一切的真相。来源可靠,未经任何处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沉重。陈景行能想象,此刻的叶岚必然是独自在某个安静的房间,竭力维持着贵妇的体面,但内心必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份对陈瑾根深蒂固的偏爱与眼前**裸的恶行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为什么?”叶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被颠覆认知后茫然的、深切的痛苦和困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疑问里,带着一种被信赖之人背叛的痛楚。
“为什么?”陈景行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因为他鸠占鹊巢二十年,早已视自己为陈家唯一的继承人。叙白的出现,威胁了他精心构筑的王国。排挤、打压、甚至不惜栽赃陷害将叙白赶走,就是他维护自己地位的本能反应。类似的小动作,你以为只有这一次吗?”
他嗤笑了一声。
他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叶岚一直以来的“视而不见”。
叶岚的呼吸猛地一窒,电话里传来她急促的抽气声。陈景行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这一个多月家里的“不和睦”,周叙白沉默的隐忍和受伤的眼神……她并非毫无感觉,只是她更愿意相信那个在她身边长大、带给她慰藉的陈瑾,而将一切归咎于周叙白的“不合群”和“出身问题”。陈景行的指控,让她无法再回避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和偏袒。
“我……”叶岚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戳破自欺欺人后的难堪,“我……竟从未看清……” 这份“从未看清”,既是对陈瑾真面目的震惊,也是对自己被蒙蔽的懊悔。
“至于他事后立刻要求删除监控,”陈景行继续,声音如同法官宣判最后的罪证,“是心虚,是掩盖,更是他心思歹毒、企图逃避责任的铁证!安保主管的录音口供,需要我再放给你听一遍吗?”
“……不必了……”叶岚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深切的疲惫和一种无力回天的颓然。真相如此**残酷,容不得她再有任何辩解。她精心呵护了十七年的孩子,内里竟藏着如此丑陋的面目。这份认知,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景行,”叶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再是维护陈瑾,而是某种无措的确认和最后的挣扎,“你……打算如何处置小瑾?” 她深知陈景行的脾性,也明白陈瑾这次犯下的错,触及了陈景行不可触碰的底线——血脉亲情,以及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如何处置?”陈景行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这不是孩童间的打闹,是成年人蓄意的陷害和毁灭证据。如何处置,我会禀明爷爷,由爷爷以家规定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冰冷的警告:
“在爷爷发话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陈瑾出现在叙白面前!更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叙白的污蔑之词!管好他,也管好你们自己的言行。否则,我不介意在爷爷面前,将这份证据和他过去所有可能存在的‘小动作’,都摊开来讲得更清楚。陈家的脸面,经不起他这样糟蹋。”
最后一句,点明了利害。叶岚是陈家主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家丑”外扬对家族声誉的打击,也更清楚陈老爷子对家族规矩和脸面的重视程度。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半晌,叶岚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那声音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认命的颓然:
“……我明白了……我会……约束他……” 她没有再为陈瑾求情一个字。陈景行手中的铁证和冷酷的警告,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和挣扎的力气。她明白,在陈景行和证据面前,她保不住陈瑾了,只能尽力约束,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至于叙白……”陈景行的语气稍稍放缓,但保护意味更浓,“他在我这里,很安全。你们不需要‘关心’,更不需要‘打扰’。在他愿意之前,你们谁也别想靠近他一步。明白了吗?”
“……明白。”叶岚的回答干涩而简短。她知道,她彻底失去了靠近那个被她忽略、被她的“养子”伤害的亲生儿子的资格,至少在陈景行允许之前。这份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这件事我也会告诉你爸。”
“随你。”
“景行……这么多年,你可怨过我?”
“现在谈这个还有意义吗?叶女士。”
对面沉默了。
“还有事吗?”
“没有,对于我的失职,我感到很抱歉,照顾好你弟,也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的。”
通话结束。陈景行放下手机,书房里恢复了冰冷的寂静。
怨过吗?当然是有的,可不会再有期待,就不会再有怨。
陈景行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叶岚的屈服在他意料之中。这位母亲对陈瑾的溺爱蒙蔽了她的双眼,但当真相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撕开,在家族声誉和另一个亲生儿子的怒火面前,她只能选择退让。他对叶岚没有同情,只有对其失职的冰冷审视。
他转身,目光投向卧室紧闭的房门。里面,周叙白正沉沉睡着。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门缝。
柔和的夜灯下,少年安静的睡颜如同易碎的瓷器。陈景行冷硬的心防,在看着弟弟毫无防备的睡颜时,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他轻轻带上门,将一切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黎明终将到来。而他,将亲手为他的弟弟,撑起一片再无阴霾的晴空。
陈景行站在冰冷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却照不进半分暖意。
陈景行无声地走回书房,走向书桌,重新打开了电脑。
屏幕上,助理发来的关于营养师、心理咨询师以及顶尖私教的资料排列整齐在列在上面。
陈景行挑选了一些人,处理完这些,陈景行的目光再次落到平板电脑上。那份高清监控录像和安保主管的录音口供,他拿起平板,动作利落地将其内容备份加密,存入一个特制的便携式硬盘。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冰冷而坚固。
做完这一切,他靠进椅背,一股深沉的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白天的精神高度紧绷,即使是铁打的陈景行也感到了极限。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闭着眼试图驱散那份沉重。
就在这时,一丝极轻微的、几乎被地毯吸尽的脚步声靠近。
陈景行睁开眼,却在看清来人时,眸中的锐利瞬间化为了柔软。
是周叙白。
少年穿着宽大的睡衣,无声无息地站在书桌旁。他似乎刚醒不久,眼神还带着一点初醒的懵懂和残留的惊惶,脸色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脆弱。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那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周叙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陈景行的眼睛。他只是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仿佛捧着易碎品般的谨慎,将手中的牛奶杯轻轻推到了陈景行面前宽大的书桌上。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一声。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叙白?”陈景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翻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快过思考,轻轻握住了周叙白细瘦的手腕。触手冰凉,让他眉头一皱。
周叙白身体猛地一僵,像是受惊的鹿,却没有用力挣脱,只是停下了脚步,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陈景行立刻放轻了力道,只是虚虚地圈着,声音放得低柔得不可思议:“……给我的?”
周叙白依旧沉默,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视线死死盯着地板。
陈景行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侧脸,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冷硬的心,被这杯突如其来的牛奶彻底泡软了。他松开手,拿起那杯牛奶。温度刚好,温热而不烫手。他低头喝了一口,温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奶香,瞬间驱散了不少疲惫和寒意。
“很好喝。”陈景行看着周叙白,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谢谢。”
周叙白飞快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下摆,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一下,轻声说“不用谢”。
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悄悄塌下去了一点点。
“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陈景行放下杯子,关切地问。
周叙白摇了摇头。
“那……是睡不着了?”陈景行耐心地猜测着。
周叙白迟疑了一下,又轻轻点了点头。
陈景行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再看看窗外沉沉的夜色,果断合上了电脑屏幕。“好,不工作了。”
他站起身,走到周叙白身边,极其自然地揽住他单薄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哥哥陪你看会儿窗外的夜景?或者,你想听点轻音乐?”
周叙白身体又是一僵,却没有抗拒,任由陈景行带着他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坠落,在深蓝的天幕下无声闪烁。陈景行拿过一个柔软的毛毯,裹在周叙白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不会让他感到压迫的距离。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巨大的玻璃前,看着脚下流动的光河。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交织。
陈景行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安静地陪伴着。这份沉默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一种安全感。
周叙白紧绷的身体,在温暖的毛毯和身边稳定存在的体温中,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安静地望着远处的灯火,心里缓缓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份宁静的贪恋。
不知过了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周叙白靠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头微微歪向陈景行这边,睡着了。
陈景行看着他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放松弧度。他轻轻调整了一下毛毯的位置,确保将他裹得严实。然后,他也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没有离开。
好在沙发足够大……
这一夜的后半段,没有风暴,没有算计,只有“云顶”顶层这片被灯火守护的宁静,和两个血脉相连的灵魂,在无声的陪伴中汲取着久违的安稳。
当第一缕灰白的晨光刺破夜幕时,陈景行才小心地将熟睡的周叙白抱回卧室床上。少年在熟悉的柔软床铺中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陈景行没有休息。他快速洗漱,换上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冷峻的气势瞬间取代了夜间的温柔。
黑色的迈巴赫驶向北山老宅。
越靠近北山,道路越发清幽,两旁是历经岁月洗礼的参天古木。一座占地广阔、气势恢宏、融合了中式底蕴与现代简约风格的深宅大院,渐渐出现在盘山路尽头。
车子在大门前停下。早已接到通知的老管家穿着整洁的中山装,肃立一旁等候。
看到陈景行下车,他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大少爷,老爷在静心斋等您。吩咐了,您来了直接过去。”
“有劳福伯。”陈景行微微颔首,声音沉稳。他跟在老管家身后,穿过几重幽静雅致的庭院。最终,他们在位于老宅深处、环境最为清幽的一处院落前停下。老管家侧身示意:“大少爷,请。”
陈景行独自一人,推开了静心斋那扇厚重的花梨木门。
室内光线通透而柔和,燃着淡淡的檀香。一位身着深色中式褂衫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里一株虬劲的老梅。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虽年逾古稀,却不见丝毫佝偻,反而透着一股威严。他便是陈氏家族的家主,陈鸿钧。
听到开门声,陈鸿钧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陈景行身上时,带着审视。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威压:“这么早过来,还带着一身寒气。说吧,什么事惊动你亲自跑一趟,连电话里都不能说?”
陈景行对上祖父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没有任何迂回。他取出那个银灰色的硬盘,双手奉上,动作恭敬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爷爷,事关家族血脉,子孙品性,以及……陈家的脸面。孙儿不敢不亲自来禀,更不敢在电话中妄言。”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陈鸿钧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枚小小的硬盘,又落回陈景行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接硬盘,只是沉声道:“说清楚。”
陈景行迎视着祖父的目光,言简意赅,却字字如刀:
“几个月前,寻回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周叙白。”
“这几个月,他在陈家,受尽委屈,屡遭陷害。”他再次将手中的硬盘向前递了递,“尽在于此。视频、录音口供,清晰确凿,未经篡改!”
陈鸿钧看完了视频。静心斋内,檀香袅袅,空气却仿佛瞬间凝固了。
陈鸿钧脸上那惯常的平静无波被彻底打破。锐利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汹涌的怒意覆盖!“混账——!” 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低吼从陈鸿钧胸腔里迸发出来。
“砰!”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架砚台都跳了一跳!老管家在门外闻声,心头一凛,却不敢入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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