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寻做了一个极其离奇的梦。
梦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一些扭曲的光影在晃动。他像个幽灵一样漂浮着，视线勉强聚焦在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是他的发小黎昱。
黎昱那头标志性的天然卷此刻炸得更厉害了，活像刚被雷劈过。他似乎刚剧烈运动过，正一边喘着气一边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气急败坏地跳脚，嘴里嚷嚷着：
“！？能不能申请联机啊……被鬼追这种好事……怎么能一个人独享……我哥们呢……你怎么不把他一起拉进来？”
越寻：……？我没招了。
“嘶……他要是真进来发现是我干的，不会直接把我打成血雾吧？”
越寻：没那么大块。
可惜，他只是个旁观视角，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法出声和黎昱交流兄弟情。黎昱说完没一会，越寻眼前的景象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扭曲了几下，最终彻底陷入黑暗。
*
越寻猛地从电脑前惊醒，额头差点磕在键盘上。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半。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刚才那个荒诞的梦，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抓过手机，点开黎昱的微信头像，哒哒哒敲着屏幕转瞬就发了三条消息过去。
【越寻：喂，黎大傻，我刚梦见你了，你猜怎么着？】
【越寻：你他喵在梦里被拉进无限流副本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求系统把我也捎上？】
【越寻：撒旦一觉睡醒到榜二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越寻：[动画表情] 】
没过几秒，黎昱的语音回复就弹了出来，背景音还夹杂着游戏特效声，显然正奋战在峡谷：“没那么友善！你放心好了，真要穿进无限流，哥们要是有这种权限指定还得给你再使点绊子。”
【越寻：？】
【越寻：不是，我真要求你了。】
“求也得排队！”黎昱居然是秒回，也不知道他怎么一边打王者一边发语音的。
越寻气笑了。退出微信，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跟他的设计稿死磕。他只当这是个无厘头的插曲，很快就被繁重的工作淹没了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越寻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脑袋一沉，趴在键盘上昏睡过去。
*
他是在一股浓郁咖啡香气中悠悠转醒的。
不是他常喝的那种速溶三合一，是那种带着醇厚坚果和焦糖风味的、现磨咖啡豆的香气。这味道好闻得有点过分。
平时他赶稿基本都是在电脑前睡过去的，经常是醒来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有点习惯这种一觉睡醒神魂根本不在躯壳里的感觉了。
意识逐渐清晰，越寻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家里连颗咖啡豆都没有，提神是纯靠科技的……哪来的香浓咖啡？
他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办公桌，而是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复古顶灯。灯光温暖，却驱不散周身那股莫名的寒意。他正趴在一张质感温润的原木桌子上，脸颊底下压着的是一张印着繁复蔓草花纹的杯垫。
“不是……这？越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越寻转过头，看到了他的发小黎昱。
黎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天然卷坐在一旁的绒面沙发里，此刻在昏黄灯光下看起来更像梦里的造型了。他显然是清醒的状态，此刻正睁大眼睛、表情懵逼地看过来。
“黎昱？这哪儿？”越寻皱着眉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咖啡馆。装修风格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复古工业混搭温馨田园风。裸露的红砖墙，黑色的金属管线，搭配着暖色的木质家具和柔软的布艺沙发。空气中飘荡着慵懒的爵士乐曲，声音不大，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
咖啡店的里侧是长条形的吧台，将顾客区域与员工区域分隔开。高脚凳排列在吧台前。吧台内靠墙的地方，咖啡机等器具和瓶瓶罐罐次列排布。拐过弯，侧面连接着收银台和一个精致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展柜后方是操作台和一扇紧闭的、写着“员工区域，闲人免进”的门。
整个空间看起来温馨、舒适，甚至有点小资情调。
如果不是窗外那一片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彻底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黑暗的话。
越寻依稀记得，在他失去意识前，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晚上十点多。而现在，墙上那个造型别致、镶嵌在红砖墙里的猫头鹰挂钟，指针稳稳地指向十点零六分。
时间似乎对得上，但地点完全错误。
更错误的是窗外的景象。没有街道和灯火，没有天空和房屋高楼，只有一片纯粹的漆黑，仿佛这家咖啡馆是宇宙中唯一漂浮的孤岛。
梦境与现实以一种惊悚的方式重叠了。
越寻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黎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因为震惊和一丝被坑的愤怒而有些变调：“不是哥们？你来真的？？？”
黎昱给他吓一跳，无辜地眨巴着他那双因为惊吓而显得更大的眼睛，茫然地回望：“！？不是这啥情况啊？怎么就看我了？什么我来真的？”
越寻一脸不相信：“我之前刚跟你讲完那个梦……”
“不是，”黎昱终于反应过来，瞬间炸毛，从沙发上跳起来：“天地良心！越寻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把你弄进来的吧？！我黎昱对灯发誓啊，我之前还在打王者……”
话到一半卡了壳，他皱起眉，思索了一会才又瞪大眼看向越寻，“对啊我刚刚打王者呢，打一半眼睛一闭一睁就挪了个地儿……”
说完黎昱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感官，看着越寻等着他说话。
越寻眉头紧皱，自己是在睡着的情况下过来的，对位置转换毫无察觉，根本没有任何线索。黎昱先前的语音回复俨然就是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根本不像什么经历过无限流、被鬼怪追杀过的人。
……穿越到什么地方不好穿进无限流。
越寻脸色愈发难看，黎昱怕他还在责怪自己急急地准备开口辩解。
“行了。真要是给你拽进来的又怎样？真要这样哥们也认了。”越寻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即使他知道大概率并不是黎昱做的。
越寻目光扫过桌面，落在了那个被玻璃杯压着的米白色卡片上，“先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拿起杯底那张对折的硬质卡片，展开，黎昱也赶紧凑了过来。
卡片背景印着反复的蔓草图案，顶端用端正的印刷字体写着：顾客须知。接下来的内容，让两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顾客须知】
1. 营业时间：本店营业至午夜12:00。打烊后，本店及店员将不再提供任何形式的服务。
2. 留宿：如您需要留宿，可作为“留宿客”在除“员工区”（后厨与仓库）外的公共区休息。（打烊后店内灯光将切换为夜灯模式。）
2. 请您务必保持得体。
·请勿在店内大声喧哗、奔跑或乱扔垃圾。
·阅读区域的书籍提供借阅服务，请您爱护书籍。
·店内物品如有损坏，请您照价赔偿。
3. 非请勿入“员工区”。如您需要特殊帮助，请按动餐桌上的服务铃，店长将亲自前来为您服务。
4. 饮品供应：本店招牌“午夜特调”每日限量供应！饮用后，您将收获一段“安宁时光”。
5. 温馨提示：店内可能有一位“失眠的常客”。如果它向您搭话，请不要与它进行三句及以上的对话，也请不要接受它赠予的任何物品。
*本店将不会实质性地干涉顾客之间任何形式的互动行为。
6. 在清晨6:06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时，咖啡店的门将重新开启，届时您可自由选择离开或者留在店内。
【拾光咖啡店竭诚为您服务！】
“重新开启？”黎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越寻的胳膊，“那现在店门就是已经关上了，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真要等到6:06？”
越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咖啡馆。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在距离他们最远的一个灯光相对昏暗的角落卡座里，坐着一个穿着灰色睡衣的男人。他身形消瘦，头发凌乱，双手捧着一个玻璃杯，此刻低着头背对他们，看不到面容。
里侧吧台位置坐着一个运动风穿搭的女人。她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看起来便于活动的运动鞋，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低马尾，正直直地看向这边。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与警觉。
还有一个穿着校服、戴着眼镜的男生，缩在书架旁的单人沙发里，抱着一本书，身体抖得像筛糠。
加上他们，一共五个人。
“吱呀——”
员工区域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马甲、打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越寻和黎昱手中的卡片上。他目光微顿，随后状似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各位晚上好，欢迎光临拾光咖啡店。我是本店的代理店长。”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看来诸位已经阅读过《顾客须知》了。请诸位务必遵守规则。本店将竭诚为您服务。”
他的目光在越寻和黎昱身上停顿了一瞬，笑容似乎加深了些：“尤其是新来的两位客人，请……好好享受这里的时光。”
店长说完，微微欠身，退回员工区域，门轻轻合上。
他消失后，咖啡馆内陷入了更沉的安静，只有爵士乐和挂钟的“咔哒”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那个坐在吧台的女人很快走过来，她说自己叫周薇。并且她明确说明，现在他们都在类似于无限流副本的环境里。
显然，越寻和黎昱先前的互动她从头看到了尾。
周薇低声而快速地分享了她的观察和警告，重点提到了“失眠的常客”和店长的不可信任。
那张须知里只说了店里有一个“失眠的常客”，并没有描述它的样貌，而且它只是可能出现，并不是一定在店里。
呃……但是这种说法嘛……按照惯例，只要是说“可能”，那大概就是“一定”了。
就在这时，那个校服男生似乎因为店长的出现终于崩溃了。他猛地站起来，哭喊着冲向大门，用力拉拽门把手，并大力拍打玻璃：“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他尖利的叫喊打断了越寻的思路。
在他发出刺耳噪音、拍打门玻璃的瞬间——
啪！
咖啡馆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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