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之间，刺骨的寒意席卷每个人。越寻一个哆嗦，忙不迭扭头看向店门那边。一直播放着的爵士乐也扭曲起来，乐声里夹杂着诡异的低泣声。
员工区域的门无声滑开，店长站在那里，微笑依旧，眼神冰冷。
“这位客人，还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其他客人。”
校服男生僵住，恐惧得说不出话。
而角落那个穿着睡衣的男子缓缓抬起了头。越寻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形容枯槁面容憔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校服男生，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笑。
他端起空咖啡杯，朝着男生的方向示意，用那带着浓重倦意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低低地说：
“你……也睡不着吗？”
问句因为缺少语调的起伏而变得怪异。
越寻和黎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周薇也站了起来，看向这边。
看来，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失眠的常客”了。
兴许是刚进入副本，还在新手保护期，那个被称为“失眠的常客”的睡衣男人表现出了异样，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捧着空杯子，直勾勾地看着校服男生。
校服男生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再发出。
店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确认他不会再制造噪音后，那冰冷的视线就缓缓扫过了咖啡店内的其他人。在掠过周薇时，那目光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再次回到员工区域那扇门后。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严了。
压迫感稍减，但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爵士乐恢复了正常，但仔细听，那舒缓的旋律底下，似乎总潜藏着若有若无的细微杂音，像是有指甲刮过黑板，又好像有金属敲击的声音。
墙上猫头鹰挂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咔哒，咔哒，提醒着众人，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距离午夜打烊，还有近两个小时。
“他……他还在看我……”校服男生已经压低却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他还是不适应现下的状况。
越寻和黎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失眠的常客”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依旧锁定在校服男生身上，仿佛在耐心等待一个回答。
“别看他！别理他！”周薇立刻低声喝道，声音严厉，“那张顾客须知里明确写了不要和他对话！你刚才没回应，应该还不算进行过对话，千万别接话！”
校服男生赶紧低下头，试图缓解身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黎昱咽了口唾沫，凑到越寻耳边，用气声道：“越寻，这玩意儿……有点瘆人啊。就这么一直盯着？”
越寻眉头紧锁，低声道：“那张须知只说了不能跟它多说，没说不让它看。只要它不主动过来搭话，我们只能忍着。而且那个代词你也看见了……它用的是‘它’。”
他目光扫过咖啡馆的布局，“现在关键是要弄清楚那张须知写的东西，我们应该是都要照做的。现在要知道打烊后所谓的‘夜灯模式’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服务铃和‘午夜特调’……”
说着他看向周薇，用眼神传递询问。
周薇显然明白他们的疑虑，她微微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不知道。” 同时，她隐晦地指了指员工区域的门。
越寻心领神会。不过那个店长看起来也不比眼前这位“失眠的常客”简单，如非必要，越寻并不想劳烦他。而且，按照《顾客须知》上说的，按铃的意思是需要特殊帮助。什么算特殊帮助？如果提出的请求被店长认为不是特殊帮助会有什么后果？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黎昱不像越寻这样适应良好，他还是有些焦躁，习惯性地想抓抓他那头卷毛，手抬到一半又僵住，生怕动作太大触犯什么“保持得体”的规则。
“先从其他地方找找看吧。”越寻言简意赅。他再次仔细审视着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灯光分布、家具摆放、可能的藏身点或危险区域……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存活，活到6:06店门重新打开的那一刻。但危险会来自何方？明面上的危险显然是“失眠的常客”，但它并未发动攻击。店长看起来更像一个指引者，不知道他会不会攻击屡次违反《顾客须知》上写明的规则的人。如果会，那么，多少次才会？这些全部都无从得知。
看来这些信息的获取方法还是要找周薇聊一聊，询问一下她的看法，说不定她能有什么经验之谈。
黎昱突然用手肘顶了下越寻：“打烊后会把这些灯切换成夜灯模式，会不会跟光亮有关？”
越寻闻言抬头又看了看头顶灯盏的排列，肯定了他的想法。余光扫到“失眠的常客”，他已经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周薇自己一个人在吧台旁边找线索，留校服男生一个人坐在店门旁边的椅子上逃避现实。店长进了员工区以后就没再露面，现在咖啡店里看起来倒是和开头一样平静。
越寻找周薇稍微聊了几句。周薇也还是个新手，这是她的第二个副本，经验并不丰富。她没按铃去试探店长，越寻比她更没经验，也没有去按。黎昱现在是性格180度大拐弯，变成怂包一个了，更不会去按那个服务铃。
一轮讨论下来，他们还只是对光照有些猜测，一致认为光亮会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
至于“失眠的常客”，他现在坐回了最开始的那个位置，像一尊雕塑。
目前店里四个人没人跟他说过话。校服男生是因为大声喧哗才被他搭话的，也就是说他也会对违背《顾客须知》的顾客做出反应……唉，越寻轻叹一声，零星的线索因为缺乏信息无法串联起来。一筹莫展。黎昱和周薇的脸色也都不算好看。三人都发现信息少得可怜。
副本在逼迫他们按铃询问。但是既然是副本希望的，那自然不会是什么很好的选项。如果不是完全没有别的选项，四人无论如何都不太想面对店长。
越寻其实隐约有了点猜测，照《顾客须知》上的寥寥几语，店长的权力是最大的，但他至今都不怎么露过面，他为什么躲起来呢？按铃。又是按铃。只有按铃可以强制性让他出来。为什么？现在不是营业时间吗？他不出来提供服务反而躲在员工区……他在躲谁？躲常客？
越寻眉头一动，他觉得不像。刚刚校服男生违规，店长站在员工区那扇门前远远地发出警告，不太看得出他对常客的态度。常客的态度更明显一点，它显然是维护规则的。店长也是。
思路逐渐畅通起来。这是一道单选题，而且只有两个选项。如果不是躲“失眠的常客”，那就是为了躲他们这四个人了。
躲什么呢？召唤店长后需要提出特殊需求才符合《顾客须知》，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先提出一个特殊需求才能获得与店长见面的机会。特殊需求……又是一个概念模糊的词。既然是需要冒险试探的规则，那按铃呼叫服务基本就可以确定是必须进行的了。店长那里一定可以提供不少情报，而且大概率会做出解答。就是不知道会解释到什么程度，如果跟须知一样含糊其辞，那就很糟了。
嗯......不解答也可以，态度本身也可以解读出一些东西。
越寻抬头看了眼时钟，把猜想告诉了周薇和黎昱。介于越寻还没想到按铃后需要提出的特殊需求，他并没有去按那个被他认为很关键的铃。商讨完，三人站起来一起稍微整理了一下咖啡店内的椅子方便待会可能会发生的走动和奔跑。其中桌子他们并不敢挪动，怕噪音太大触犯规则。
噪音。越寻心念一动，触犯规则也可以召唤店长，就像校服男生那样，不过后果依旧不好说，刚刚那显然只是一次警告，并非惩罚。而且这种召唤并不一定可以跟按铃一样向他询问信息。
还是得起码问一次，越寻抬头又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还有一个多钟要进入夜灯模式。比起更未知的夜灯模式，显然还是现在找店长聊聊更合适一些。总不能待会被怪追着跑的时候还要见缝插针召唤店长出来陪聊。万一他出来不是陪聊而是陪玩怎么办？
“我来按吧。”周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决然，“我经历过一次副本，多少有点心理准备。而且，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 她看向越寻和黎昱，“我们需要提一个具体的要求，但不能是直接索求保护，那种实在是不太可能。我打算点一杯……‘午夜特调’，然后顺便套些情报，有关饮品的信息他大概率是不会隐瞒的。”
“午夜特调？”黎昱疑惑。
“对，”周薇点头，“须知的第四条说，饮用后可以获得‘安宁时光’。我们需要知道这‘安宁时光’具体指什么。如果它能够提供保护或者有其他正面用途，很可能会有相应的代价。这个问题很直接清晰，既然须知里这个饮品有独特的命名，店长也没有主动向我们询问是否点单，那应该会属于‘特殊帮助’的范畴，这个要求会相对安全一些。”
越寻思索片刻就认可了这个选择，这个副本里的弯弯绕实在太多了，果然是多点人一起想才能发现更多问题。
“好，小心。”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后续还需要按铃，就换我和黎昱来。”
周薇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张餐桌旁，手指悬在服务铃上方停顿了一瞬，然后坚定地按了下去。
“叮——铃——”
清脆的铃声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员工区域的门很快打开，越寻没有听到脚步声。门里很黑，和玻璃外的店铺外面一样，看不见其内的任何物品。也许门后的员工区就是跟店外一样的区域，并不属于副本的地图范围。
店长站在门后，脸上依旧是那无可挑剔的微笑，但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周薇时，似乎比之前更加专注，嘴角的弧度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这位客人，您需要什么帮助？”
周薇稳住呼吸，清晰地问：“店长，我想要点一杯‘午夜特调’。”
“好的客人，请您稍等。”
看见店长脸上放大的笑意，周薇心里凉了半截，顿了顿才继续按照计划提问：“我想知道‘午夜特调’是什么？那份须知提到饮用后可以获得‘安宁时光’，请问这‘安宁时光’具体指的是什么？以及，它是否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我是指，不好的那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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