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言走了大半天的脚程才看见昔日烟笼寒水的金陵城，这里早变了样。
超现代化的建筑物比起他当初那会儿时候更西化。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陌生，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包裹着人，早将人们身上那股旧时代的印记洗刷去不少。
水边上立着高高的几层塔，添衣楼的招牌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向阳大饭店。
这名字单听上去早就失了先前的气韵，跟之前沾不上一点边儿，倒也不像是秦添衣的风格。
陈温言在一楼堂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立马有眼尖的小二过来伺候给添上茶水。
“你们老板近来可好？”
添茶水的一顿，盯着陈温言上下看了一眼，道：“您跟我们老板认识？”
“算是有些交集。”陈温言淡淡说。
小二笑道：“那倒是奇了，也没有听见我们老板说过呢。”
陈温言一声轻笑，尴尬解释：“是有许多年未见了。”
小二像是明白过来，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别沾亲带故的，我们老板还是未出阁的小姐姑娘，要是整天里来得客人都跟你这样的，让我们老板还怎么做生意？”
“女的？”陈温言心有疑。
“昂~”小二看着面前人穿得有点寒酸，也不像是能消费的起的。虽然老板平日里教过他们不能以貌取人，但风月场上哪还有不看人衣冠的道理。
陈温言看小二年纪轻轻的并不知事，又问起来：“小二你们店里可有年纪大一点的伙计，我想找人问点事。”
“小二？伙计？”小二拧着个眉毛，语气别扭，“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年纪轻轻的看上去这么古板呢，你是在哪儿处深山老林里待了十年八年的，现在都叫服务员，什么小二小三的。”
陈温言自然也知道，这种叫法之前便有，只是他也不是多新派的人，便也习惯那么叫，一时间也没有改过来。
“你是不是没钱吃饭才跟我说东说西的？”服务生端着茶水盘，穿的衣服也是西式的马甲西装，一整个现代的风格。
陈温言将那羊脂白玉往桌子上一搁：“现在可以说事了吗？”
服务生一看这架势，立马换了一脸面赔笑道：“先生，想吃点什么，您说？”
陈温言掀开菜单，郑重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打听点事，办完事再说吧。”
“阿成。”
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从楼梯上下来，直直望向他们这处，看到陈温言时，嘴角那一抹笑意更明显了。
窈窕姿态款步而至，扫过陈温言的视线带过桌子上的物件，伸手便拿了过去。
“哟，这可是好东西啊，先生怎会有此物？”
陈温言起身：“故人的东西。”他伸手讨要，对上女子的眼，觉得这女子说话也甚是有趣。
“这是好东西啊！”女人拿在手里掂量，“阿成，替我好好招待这位先生。”
“是。”
说罢女人转身要走，陈温言一伸手将女人肩上的披风扯了下来。女人回眸瞧着他，陈温言被这上挑且略带风情的眼眸一锁住，随即放了手。女人将披肩扶上去，遮住肩头满目春光。
“这位老板莫不是要强占私物？”陈温言问。
老板笑着没说话。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叫阿成的服务生将一桌好酒好菜端上来，摆了一大桌，女人笑开口：“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来这好像是有求于我的，我将这一桌子好饭招待你，你拿点物件讨我欢心那不是太正常不过了吗？”
女人向着陈温言又走两步，丝毫没有担心陈温言会拿回去，悄声道：“况且这物件也不是什么来路干净的东西吧，按道理来说应该交到上面去。”
女人提高了点嗓子：“我只是瞧着先生的东西新鲜，借来玩玩，什么强占的话，别失了交情？”
陈温言愠怒间笑出声来：“老板，好嗓子。”
女人娇笑一声，手帕要浮到他脸上：“什么骚话，吃你的饭吧，等我忙完了再招待你。”
伶牙俐齿。
这女人……让他想起来爱妻。
当年，她在这添衣楼里也是如此聪慧，说话带风，不给人留活路。怎么说，全凭她那会儿心情高不高兴。
说起来，他是该抱着怀疑的态度……
直觉又告诉他，一切又对不上，她不是宋软玉。约莫只有一两分像，但也止步于此了。世间软玉，独有一人，而已。
“先生，您吃好喝好，您是我们老板的客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就成！”阿成笑嘻嘻。
“一丘之貉。”陈温言骂了一句。
阿成摸摸头：“哈哈哈哈先生你说什么？”
陈温言没有理会人，瞧着窗外人来车往的景象，在这古添衣楼里寻不到一处旧人的气息。
一桌子的饭菜陈温言一点没动，反倒是茶水添了好几壶。
阿成又一次端着茶水过来时：“先生啊，我们店里的茶都让你喝遍了，您要是再皱着个眉毛，我们符老板就该要我的小命了。”
陈温言在这吃茶的功夫里都学会了打趣：“现在是法治社会。”
阿成笑起来：“先生，女人心啊。”又看了一眼陈温言说，“不过一看你年纪轻轻的，肯定没体会过女人的本事。”
“这位小兄弟你这么说，想必是深有体会了？”
“那是，”阿成很自豪，“我家那婆娘别提有多么折磨人了，还又给我添了两个小婆娘，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弯弯绕绕。”
陈温言听着这话，看着窗外灯火片片，身上的热茶暖不起身子。怀里又像是在抱着什么，那人喑哑着嗓子说，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陈温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席间饭菜早撤了下去。
阿成一看情况更不对了，狗狗祟祟道：“我想起来店里好像还有些别的茶叶，我再去给您找找。”
走到一半又撤回来，塞了一纸笔放在桌上又说：“这个调查问卷麻烦先生填下，您品味挺好的，我代表我们店，相信你！”
陈温言这才收回视线，瞧了一眼手边的纸张，上面全是关于他们店里饭菜的评价，然而陈温言一口也没吃，都要怀疑是不是给错了调查单子。
不然这么一个乌龙……真是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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