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漱雪沉默了一会儿，池夜雨安安静静地等她开口。
“……刚刚赵青远来找我了。”
听筒里的纸张翻页声突然停了，池夜雨的态度霎时没了刚才的愉悦，声音似是落了层霜：“他找你做什么？没对你动手吧？有没有说难听的呛你？”
时漱雪靠在楼梯间的窗沿上，望着楼下飘飞的枯叶：“没有动手，是让我去访谈，说帮你澄清，还提了时羡鱼……我没理他。”
池夜雨听她这么说，放心了点，时漱雪虽然平时看着罕言寡语的，但小脑袋瓜倒是聪明：“没答应就对了，这种破访谈，去了才是自找麻烦。”
时漱雪：“但你……”
“我？我没事，我用不着你澄清。”池夜雨道。
时漱雪没接话，手指抠着窗沿的漆皮。
池夜雨放软了声音，指尖敲着桌面的节奏透过听筒传过来，像在打拍子：“别因为他破坏了心情，不值当。你忘了？上周你还说想学鼓，这周末我手把手教你，等我们学好了敲给外婆听。”
时漱雪的耳尖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周末的阳光比上周稀薄些，时漱雪在阳台晒内衣，晒完后，池夜雨迫不及待地把她领到地下排练室，要教她敲架子鼓。
“先是握棒，拇指和食指捏住三分之一处，剩下的手指自然蜷着，自然，诶对，自然放着就行，就像抓着一颗乒乓球。”
时漱雪照着做，手指却总僵硬着，鼓棒在手里滑了两次才攥稳。池夜雨蹲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腕调整姿势，耐心道：“放松点，鼓又不会跑。接下来教你认识架子鼓的结构，基本上嘛……”
她思索一瞬，挨个指着介绍道：“这个圆鼓鼓的是军鼓，敲起来哒哒哒的，可脆了，像咬脆枣。脚底下的是脚鼓，你使劲踩它试试。旁边这几个是镲片，这个叫ride，打节奏用，这个是crash，一会儿我们直接练个简单的歌，你砸一砸就知道了。”
时漱雪点点头，目光顺着池夜雨的手指扫过鼓组，黑眸里没什么波澜，把“军鼓、地鼓、ride 镲”在心里念了一遍。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接触架子鼓，鼓棒比想象中沉。
“我想想啊，然后是什么……对，识谱。”池夜雨找了个纸画圈和竖线：“空心的是轻轻敲，实心圈是重敲，像敲军鼓和地鼓。竖线分四格，就是一、二、三、四，你跟着我数拍子，数到一就踩脚鼓，数到二、四敲军鼓，试试？”
她自己的鼓都是野路子学出来的，更是从来没教过人学鼓，努力从大脑里刨出来点以前乐队鼓手教她的东西，便开始教。
时漱雪握着鼓棒，盯着便签纸，等池夜雨开始数数，她的脚跟着踩下去，脚鼓“咚”的一声闷响，数到二，她的鼓棒落在了军鼓上，余光瞥见池夜雨笑了下，时漱雪手一滑，到四的时候，鼓棒直接从手里掉了下去，滚到了椅子底下。
池夜雨弯腰帮她捡起鼓棒，递过去：“没事，我练的时候鼓棒还经常飞出去砸人呢。”
时漱雪的耳根泛红：“再来。”
池夜雨又数了一遍，这次她倒是没出错。如此练了几次，池夜雨问她：“有喜欢的歌吗？”
时漱雪说：“你经常打的。”
池夜雨想了想，说：“那就Don’t cry吧，这个你听我打过，比较简单。”
“试着寻找一下鼓点是什么，你听我哼，'Don’t cry tonight'，这句完了就踩脚鼓……跟着我哼唱的节奏走。”她哼得轻，尾音像飘在空气里。
时漱雪盯着池夜雨的嘴唇，等那句歌词飘走，脚跟着往下踩，脚鼓发出闷响，手却慢了半拍，鼓棒落在军鼓上，发出错拍的一声突兀的“哐”。
“不对不对，脚快啦。”池夜雨俯身凑过来，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帮她调整节奏：“你看，等最后一个词结束，心里数一，再踩，手跟着二敲，像这样——”
她带着时漱雪敲了一遍，节奏倒是稳了，可一松开手，时漱雪又乱了套，手上敲着鼓，脚下踩脚鼓时整个人都跟着晃，看着简谱又顾不上手脚。
一遍结束，时漱雪无声地抬眸望向池夜雨。
“我来给你示范一遍，你看好我手脚是怎么动的。”池夜雨干脆拿起另一副鼓棒，坐到鼓前，手腕一翻，鼓棒在鼓面上划出残影。
她的动作潇洒，游刃有余，活脱脱是舞台上那个张扬飒气的架子鼓手。
对比之下，时漱雪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快餐店新上岗的配餐店员，忙得手忙脚乱却总出错。盯着谱子，手就忘了敲鼓，想着敲军鼓，又忘了踩脚鼓，不听话的鼓棒在手里怎么都递不到该去的地方。
“看明白了吗？不难吧？”池夜雨放下鼓棒，转头冲她笑。
时漱雪面无表情地握住鼓棒，深吸一口气再试，这次倒是漏的拍子少了，可敲得毫无章法，重一下轻一下的，仿佛是在砸核桃，连池夜雨特意教的放松手腕都忘了，指节敲得发疼。
“别那么用力，轻点。”池夜雨赶紧捧起她的手，揉揉手背，瞧着她发红的骨节，有点心疼。
时漱雪面无表情地说：“好难。”
池夜雨思忖着，陡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小雪，你是不是肢体不协调？”
时漱雪不说话了，绷着脸看人。
“你广播体操做得怎么样？”
时漱雪反驳道：“是你教得太快了。”
“快吗？可是我就是这么学的啊。”池夜雨若有所思，忽问道：“你之前学过别的乐器吗？”
“没有。”时漱雪说。
池夜雨惊讶，她以为时羡鱼多少会教时漱雪一些乐器，毕竟那个女人把这当成艺术狂热地追求着，没想到还真是一丁点都没教过孩子。
不愧是时羡鱼，完全没想过给自家孩子开小灶。
时漱雪见池夜雨表情奇特，问：“你之前学过别的？”
“嗯……钢琴算是学过十年吧，我家里人强迫我学的，然后就是架子鼓，认识时羡鱼之后学的，后边还跟着她们摸过一点吉他、贝斯什么的，但都没有鼓敲得好。”池夜雨道。
时漱雪怔了下：“那就是什么都会？”
她先前有留意到，池夜雨在乐队里的人气一骑绝尘，粉丝们不仅倾心于她出众的颜值与极具辨识度的舞台气场，更强调她近乎全能的硬核实力，从敲鼓、弹吉他到写歌编曲，她几乎无所不能。
只不过她没有选择出道，也没选择带乐队走上更大的舞台，四个人仅仅是娱乐性质地聚在一起。
“我接触乐器这么多年了呢，你要从小碰乐器也能做到。我刚刚没考虑到这点，教得太快了。”池夜雨说。
照顾到时漱雪的零基础，接下来她讲得速度放缓了许多，又练了一个多小时，门铃响了，门外有人造访。
池夜雨收回搭在时漱雪肩膀上的手，对她道：“我上去看看，你接着练。”
冬季温凉的阳光落在玄关，鞋柜上的挂钩处挂着时漱雪的单肩包，门边的铁艺框里还放着早上池夜雨买的脆柿子，果皮上的白霜没褪，看着就甜。
玄关门外探进个身影，棕色衬衫、绿色领带，可能这是赵青远的时尚，他没等池夜雨让门，自顾自挤了进来，目光四处打量，停在一个疑似是小孩玩具的粉色泡泡鱼上。
“稀客啊。”池夜雨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语气疏离：“有事？”
“池总，我们谈谈。”他笑道：“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直接开门见山，漱雪的监护权我可没彻底放弃。下周还有下下周的访谈节目，我必须带她去，她年纪小不明事理，你可别拦着我们父女俩，这是我的家事。”
池夜雨的嘴角牵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扯起嘴角，讥讽道：“星龙娱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大费周章想方设法要把时漱雪牵扯进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池总，你把她给我，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赵青远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急切。
池夜雨嗤笑一声：“我可不在乎那点儿好处。你都把她交给我了，现在向我讨要是不是迟了些？”
“我是把她托付给你了，但那是我被逼无奈，公司有个大窟窿急着填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但我毕竟是漱雪的亲生父亲，这份血缘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赵青远的单只脚在地板上摩擦着，道：“池总，我叫你一声池总是出于对你、对你背后的池家的尊重，但你不能手长到真的伸进我们家事。”
别墅的隔音极佳，在一楼听不到一点儿时漱雪练鼓的声音。赵青远的眼珠不停地转，看见玄关的鞋、客厅的生活痕迹，不由道：“漱雪现在在家吧？”
听他提到时漱雪，池夜雨浅琥珀色的眸子冷得像冰，咬重了后几个字：“她在不在关你屁事？她现在是我家的，我和她的事情是我们家事。”
她冷眼睨着赵青远，看他这身努力维持体面的打扮，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挑眉道：“不久前一次性打给你的一百万，这么快就花完了？那可不是赏你的零花钱，放弃监护声明还在我抽屉里待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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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百万买来的监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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