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蓝色的眼睛不再看我，打量他的食物；他拾起他的手臂，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抚摸搏动的脉管；他轻轻俯身，金发不断从一侧的肩头流泄下去，像金色的瀑布，而另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令我想起……獠牙刺破这片皮肤和血管时……汩汩鲜血流过牙齿和舌尖，充盈喉管……
他抬起头。有一滴鲜红的血正从他嫣红的嘴唇慢慢淌下。
“的确美味。”他对我说，“你应该尝尝，辛西娅。”
我才发现我已经张开了獠牙。
我知道我应该接过他的恩赏，去吸一口这个人的血。可是我不想吸。我不渴望他。
我一动不动地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把他唇边那滴血抹掉，接着带着血的香气的指腹抹过我的嘴唇。那么轻盈，那么迅捷。他知道如果慢一点，我就会按捺不住，去咬他的手指。
他站起来了。
“如果你真的很想找点正事干缓解你的焦虑，辛西娅，”他对我说，“你可以试着去找找亚历克斯，把他从他那无用的悲恸中拽出来，让他早点来见我。要是你完成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点你想要的奖励。”
“……我没那么想要。”我说。
“不完成也没关系。”他转过身去，走向房门，“当做是在度假更好。这样悠闲的时光在当下可是奇迹，说不准什么时候，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出去了。很快，这幢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吸血鬼。
习惯流血的人的房间总备着止血用品。我在床头柜找到了绷带，给伊蕾尼二哥的手臂包扎止血。缠绷带的时候，他慢慢转醒了。
起初他恐惧，接着他迷惑。最后他和我对视，对视着对视着，脸红了。
“我的血……怎样……您喜欢吗？”他问我。
我把绷带扎好，放开他。
“很醇厚。”我告诉他，“但比不上我吸过的最美味的血。”
“……嗯……我能问问……是哪里的……什么样的人吗？”
“是我的旧爱。”我告诉他。他很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变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话。
我继续说：“他是个善良正直，有信念和原则的好人。”这话叫他又一愣，“很可惜，他的信念及原则与我的生存相悖。爱情不足以让我成为他的例外，也不足以让他成为我的例外。我亲手杀了他，用这只手——”我举起我的左手，“捅进他的胸膛，捏碎他的心脏。他的血浸透了我。好几天，那彻骨的香气都萦绕不散。”
我把手放下去的时候，他仿佛觉得我是要去捅他的胸口，吓得往后一躲。
“我想过要把他变成吸血鬼。既然他这么痛恨吸血鬼，觉得所有吸血鬼都该死绝，越强大的越该死——我要让他变成他最痛恨的东西。”
年轻的人类微微张着嘴，睁大了眼睛注视我。他什么话都说不出。说不出好听的安慰，说不出痛心的指责。对超越自己想象的邪恶和暴力，他只有他的震撼和他的沉默。
我忍不住笑出声。
“可最终，我没那么干。我看着他死在我怀里，作为人类而死，作为信徒而死，保有他的灵魂，死后说不定还能上天堂。我对他的爱情不够让我为他去死，只够这样——给他一份来自冥府的圆满，让他去死时不留遗憾。”
*
傍晚，我从我的房间出来。太阳正在慢慢沉入大地，把天边烧出一片橘红色的云霞。牧羊人最后一遍清点羊圈里的山羊，转身看见树影里突然出现的我，很明显紧张了一下，抬起手按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处。接着，伊蕾尼的二哥强做镇定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等着阳光完全消失，我就去吃饭。
我没想到他没进屋也去吃他的饭，而是朝我走过来了。难不成他们有非凡的观察力，看出来亲王来过了？
“公主……关于那本福音书……我想解释一下……”
然后我就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头雾水地听他告诉我那本福音书曾属于他们的祖母，现在属于他们的父亲。那是一份伤感又温馨的传承，凝聚了血亲间的爱。保留它是为了保留祖母的爱，并不是他们对吸血鬼有什么意见。不然厄尼斯特也不会选他们家来接待公主。当然，把这本福音书给忘在了书架上，没叫父母带走是他们有错……
我终于听懂了！他以为我早上那样犯癫是因为我看见那本福音书心里不高兴！
“当然，我懂。”我说，“我也不是……不是怀疑你们什么……或者看不得视野里出现福音书……我当时就是一时伤感，呃，我上岛前刚刚经历了一些让我精神非常紧张的事情。要搁平时，我才不会那样呢！”
他听了，点点头，认真地告诉我：“我也觉得您平时肯定不是那个样子。从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您和王子一样——你们是可以沟通的。虽说很多时候……你们不愿意沟通……可你们依然倾听……”
这时候我听到小屋里传来了少女活泼的呼声——她问她二哥在哪呢？快来吃饭了！
伊蕾尼的二哥应了一声：“就来啦。”接着回头和我说：“其实我就想告诉您，辛西娅公主，要是您还想来吸我的血，随时欢迎。这是我的荣幸！”
他打算走了。我这么一言不发，让他走就可以了。
我开口说：“真想和我沟通的话——不如从对我实话实说开始？你害怕我。你走过来后，抓着手臂的左手就没放下去过。”
他一个激灵，猛地把手放下去，接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没关系，莱夫，我理解你。要是我的话，我也一点都不想为了上面的任务让自己冒险。”
“……您误会了，没什么任务。厄尼斯特只给我们详细讲过那位殿下的喜好，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冒犯了他，至于您……他说只要真诚友善地对待您就可以了……是我自己……我觉得我应该过来解释清楚……”
实话实说，看到他居然还能对着我脸红，我是有点惊讶……
伊蕾尼的二哥没把话说下去，说清楚。他掩饰性地笑笑，告诉我：“我的血对您来说不够好，我明白了，请您放心。祝您享受您今天的夜晚。”
他进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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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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