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想清楚了，艾罗亲王那边也想清楚了。她笑吟吟地用能让远一点的吸血鬼听见的音量说：“啊，我是应该把那个东西带过来。你说的对，小可爱。走，我们回去拿。”
阿斯帕夏跟上她。我正要也跟上——阿斯帕夏伸手一挡：“你留在这等我们回来就行了，辛西娅公主。”
我看向艾罗亲王：她没有回头。
……唉，说再多次欣赏我，喜欢我，其实也还是没那么欣赏，没那么喜欢。不信任我。
但那个血奴猛然回头。
“可是……可是……殿下……阿斯帕夏殿下……”
泪水盈满她的眼眶。
有几个血族狐疑地打量这里。我听见艾罗亲王失笑。
“没必要这样争风吃醋吧，阿斯帕夏。你看，你又把年轻的女孩吓到了——别怕，小东西。”
她揩去这不停颤抖的姑娘的眼泪，接着望向我。
“快跟上我们，辛西娅。”
*
也许是因为还需要时间思考，艾罗亲王没有用吸血鬼的速度跑，而只是以一个常人快步疾行的速度前进。现在这座建筑里大部分人都在宴会厅那边忙碌，这边很安静。越靠近目的地，越昏暗。最后那段路，两边的灯火全都被捺灭了。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只剩黑暗。
我扶住那个惊惶不安的血奴，免得她在纯粹的黑暗中绊倒自己。我联络上这里浓郁的阴影，想要去提前探探究竟，但是我被阻隔了。在那扇门前，亲王的力量阻隔了我。
可是，有声音。
艾罗亲王的这个专属房间隔音做得很好，现在，走廊里却传来了隐约的琴声。是放在房间里的那把竖琴的声音。
他把房门打开了。
除了琴声，没有别的声音。没有啜泣，没有脚步，没有人恐惧地颤抖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一片安宁。
转过一个拐角，我们就看到了那缕从打开的门缝里泻出的光。悠扬的琴声略略停顿，换了一种更轻快活泼的旋律。他知道我们近了，这旋律是他的欢迎辞。
不多时，我们站在门前。艾罗亲王没有立刻进去。她好像还在思考。
最终，她没有踹开门，或者轰开门。她平静地打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点亮，璀璨地光照着最中间那个弹竖琴的人。那张长榻是艾罗亲王常坐的，她总是让它背对门口，他现在把它转成面对门口，这样，任何一个打开门的人第一眼望到的都是他——他被通明的灯火照得金光璀璨的柔顺的长发，他没有一点缺憾地纯然诠释着美的面庞，他弹竖琴的优雅身姿和拨弄琴弦的修长手指。他还穿着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那套装束，黑色把他衬得那么白皙，那么典雅。那些姑娘们在他四周的坐垫、沙发、地毯上酣眠，仿佛她们是在这美丽的演奏者和他优雅的演奏中安然入睡的。他拨完这段旋律的最后一个音符，接着抬起他那双剔透的蓝眼睛朝我们望过来——首先望的是——
我扶着的那个人类姑娘。
“谢谢你，贝拉，你真勇敢，”他对她浅浅一笑，“你救了她们。”
下一刻，这姑娘在他的力量下软绵绵倒地，昏睡过去。
亲王站起来，离开竖琴，对艾罗亲王说：“好久不见，亲爱的姐姐。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没有让您回到很多年前，我们初相识的时刻？”
“好久不见，弟弟。你依旧美得叫我遗憾，遗憾你不是一个女人——你为什么不换上女装呢？那才会真让我想起我们初相识的那一刻——你唯一让我顺眼的那短暂的一小会。”
“我可再也不敢在您面前穿女装啦，姐姐——我永远不会忘记，误会我性别的是你，需要道歉的却是我。不过都到今天了，您还是把性别卡的这么死吗？我还以为是取向的转变把您从沉眠中唤醒，回到这个无尽无聊的世界里，打算尝试点新鲜的性别了。”
我目瞪口呆。亲王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在勾引艾罗亲王？
艾罗亲王冷笑一声。
“如果你想像那时候那样求得我的原谅，那不妨也像那时候那样——少花言巧语，用行动直接表示。现在跪下，爬过来吻我的鞋，吻我踩过的地，然后献上体现你诚意的礼物。那么或许我愿意像以前那样和你坐下来谈谈。”
“我还以为只要我美丽的小女儿在场，您就会继续您那假装的温柔呢，没想到比起给她维持您这段时间营造的假象，您还是更乐于抓住一切机会羞辱我吗？呵呵，亲爱的姐姐，数十个世纪过去了，你也该原谅我了——我生来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性别，不是我的错。”
我能听出他在抹黑她，他把他们间的龃龉的起因说成是，他们刚认识时艾罗亲王误会他是女的，发现他是男的后恼羞成怒，很没道理地怪罪他。
要是换个时刻听到两位亲王间有这样的往事，我肯定会笑出来，但我现在笑不出来。我不懂他在想什么——现在是打舆论战的时候吗？！这里有谁值得你先这么打舆论战挑衅她的啊！她生气了捏起拳头直接过去揍你你打算怎么办啊？？？
他是不是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他只是……又在任性……又在发神经……可这次他是冲另一位亲王发。
艾罗亲王向他迈步，不急不缓，但任何一个面对她的人都会提心吊胆。当初在舞台上，她也如这样稳健的步履走向罗谢斯，然后——罗谢斯被她打没了一半身体。
我发现自己紧张地攥紧了手。我强迫自己放松，告诉自己：镇定，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应对，都要……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艾罗亲王开口，这样说道：
“看来他们都误会你了，弟弟，经年累月的清醒和空虚没有毒害你的理智，你的疯狂不过是你不屑于和他们较量智力——但是省省你的挑拨离间吧。你的小公主现在属于我。再怎样歪曲事实贬低我的形象也抬高不了你的形象。你赢不回她了。现在，在我让你在她面前暴露出你更卑贱难堪的一面之前，向我宣布你的失败和臣服。你知道我的耐心有多么有限。”
虽然还是那么高傲，那么蔑视他，但语气里有种我以前从来没从她这里听到过的……郑重。
亲王轻柔地笑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姐姐。我一直都很了解你，还有你这最亲爱的大女儿。不然，我也没办法让你们那时候‘恰好’走出这个房间，又‘恰好’走到元老院审判我心爱的小女儿的现场——哎呀，姐姐，你千万不要生阿斯帕夏的气啊，毕竟她自己也没预料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对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迷恋我的女孩心生恻隐——”
……他在暗示啥？假的吧？！
我不信！他信口胡说瞎说八道呢——怎么可能——我被抓到艾罗的时候他也已经在艾罗了？而且还成功操纵了艾罗亲王和阿斯帕夏让她们当时出门去看我的审判——他哪有这么厉害？！
可是我旁边的阿斯帕夏公爵却不是一副对我常露出的不屑表情。她急切地开口，争辩起来：
“母亲，我——”
磅礴的力量与我擦肩而过，把我近旁的吸血鬼压倒。阿斯帕夏长老猛然跪下，匍匐在地。她艰难地想要说话，但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分辨不清这不容反抗的力量来自哪位亲王。亲王和亲王间能分出个强弱，可对我们来说，他们都是亲王。
是艾罗亲王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明白攻击阿斯帕夏的是谁。
“放开我的女儿。”她说，“即便她犯错，用不着你来替我教训我的女儿。”
“怎么敢呢，姐姐？”他说，“实在是你的女儿太吵闹了，我想让她安静下来。我不愿在我们两个谈话的时候，总被她干扰打断。我知道，她会的，只要她能自由地开口说话，她就会拼命干扰我们的谈话。唉，姐姐，我的孩子们虽然总是想杀了我，可他们从来不敢愚弄我；你的女儿们虽然没一个敢来杀你，可她们好像一直都很喜欢愚弄你。”
“放开阿斯帕夏，她不会干扰我们。”
“既然您这样说了——好。”
阿斯帕夏身上的压力撤走了，但她没有站起来。她仍旧匍匐在那里，两手攥紧。
而那边，那两位亲王坐下来了。
我站在原地，感觉非常荒谬，完全不能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阿斯帕夏不是她最信任的下属吗？为什么她好像相信对手胜过相信自己最年长的子嗣？
而且，如果她们两个是这样的反应……那好像是在告诉我：真是亲王操纵了她们，让审判峰回路转，我被赦免得救。
亲王……救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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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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