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在我面前，我看不见别人，”我嘲讽地说，“我只会想亲自把您捆起来扔进海里喂鱼。”
“那你很快就要失去这个机会了。”亲王说。好像我刚一醒来时，那个劝我上岸再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是令人熟悉的无力感啊！接近不了这个人，无论从力量上，还是从心灵上。他永远高踞在我怎么也抓不到的地方，漫不经心地做点让我永远都无法跟上他的事，让我做不了他的同俦。
……我心里顿时再度杀意横生。
我大哥挡在我面前，遮住了我的视野。我看不到亲王，只能看到厄尼斯特警告地盯着我。确认我不会行动后，他转过身。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听见了我大哥屈辱地恳求亲王。
“我知道这艘船和船上吵闹的动物让您非常不快，”厄尼斯特说，“可是航行马上就要结束了，她以后还能对我们派上很多用场。我不比您，我拥有的资源很有限。即使只是一群野猫，我也不想随便折弃。”
我听见亲王的一声轻笑。
“也不是有意想害死你投喂的这些流浪动物，只是——你这可爱的妹妹怎么判断什么样的人配得上被她同情，你不好奇吗？”
……真是给脸不要脸！
很了解我的性情，知道我现在非常想暴起吵架或者打架的我大哥给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别动。
“请您放过他们，放过她。”厄尼斯特说，“等您回到您的里特岛，有许多更有趣的剧目供您观赏。”
片刻的停顿，不知道他从亲王的表情里辨认出了什么，他最后加上了那个称呼：
“……父亲。”
我们和亲王“重归于好”后，我可从来没在厄尼斯特嘴里听见他管他叫父亲呢！和一见面就把节操丢光，语言和姿态上极尽谦卑和谄媚之能的我不一样，厄尼斯特一直在亲王面前维系着他的尊严。在七百年前，他就是这副派头，无论面对的是我们这位神经病长亲还是那些神经病长老，血族的王子厄尼斯特殿下都能做到冷静自持，不卑不亢，像一把寒光凛然的长剑，笔直地伫立在这片黑暗中。
看不轻易屈服的人屈服，更符合虐待狂的恶趣味。听了厄尼斯特的恳请，特别是他最后那一声爸爸后，亲王愉悦地笑起来。
“要是让你那些桀骜不驯的朋友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捶胸顿足，对你破口大骂呢。”
“我的朋友们不会知道。”厄尼斯特回答。
亲王又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在说话，好像接受了厄尼斯特的恳请。厄尼斯特却没有挪动位置，仍旧站在原地。他紧盯着亲王，而他的身影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亲王，倒是简单粗暴地把我和亲王隔开了。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僵持着，等待着，直到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人敲完门就立刻把门推开，迫不及待地招呼我们——或者说主要是在招呼厄尼斯特。
“嘿，厄尼斯特，我们到了。特别特别的幸运，一切顺利！周围没有别的船。”船长说。听起来那么热情爽朗，阳光快乐。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吗？
“谢谢。尾款会按约定的方式交给你。”厄尼斯特离开他的位置，向她走过去。
我看见亲王正在看我，我瞪了他一眼，他却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你和我什么交情？忘了尾款吧。我只想要一点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脚步声停驻。
“是什么？”
“给不了我一夜，给我一个吻吧。”
……我觉得我知道亲王为什么那样笑了：这个对厄尼斯特死缠烂打的女海盗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我。当初，我也总是和他说类似的话。我想要他的爱，我想要做他的妻子。这很幼稚可笑？！他没兴趣？！那……那抱一下我，吻一下我……您说了完成这个，我想要什么奖励您都答应……我只要这个，求您给我一个吻……
“交易结束了。”厄尼斯特说，“你不想要尾款就算了。等我们离开后，叮嘱好你的船员们少说多余的话。”
亲王突然开口：“他不会吻你的，女郎。你钟爱的这位骑士只对男人感兴趣——要是你是个男人，说不定你早就夙愿得偿了。”
……我去什么意思？！
我看向门口，从我的位置看不见厄尼斯特的表情，但能看清楚那位海盗船长。我看到她饱饮阳光的脸上那快活的神采已经荡然无存。她瞪着厄尼斯特，表情从空白渐渐变成了凶兽一样的怒恨。她咬着牙，肌肉紧绷，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剑去捅眼前的男人。
“他妈的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用另一种语调阴沉地发问。这让她完全褪去了她的伪装，露出她凶戾的真面目。
厄尼斯特抬起手，以人类完全追不上的速度，他的手指按在了对方颈部搏动的血管上。
“假的。”他说，“但我没有兴趣吻你，你只是个脆弱的人类。”
然后他把手指从她的脖子上移开。
船长的胸膛愤怒地起伏。她啐了厄尼斯特一口，接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亲王。她转过身，泄愤地踹了一脚门，咒骂着许多难听的脏话大步离开。
厄尼斯特把兜帽戴上。
“妹妹，走了。”
他故意忽略了亲王，我觉得他是有点生气了。不过老怪物也不需要他提醒。
我们三个来到船尾，我见过的那个男海员提着一盏灯守在那。他看到我们三个后还张望了一下，有点诧异地发现他家老大没追着过来和她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告别。
“好吧……再见，诸位……”他一边把坐上了三个吸血鬼的小船放下去，一边嘟囔着，“希望我们永远不用再见面……”
说这句话时，他看向了我，眼神中再次流露出了那种怨气：眼看自己本该享用到的横财被别人抢走。他和那些死在我手里的暴徒一样觉得自己理应睡到我，但他和他的老大一样，不傻，懂得为了小命节制**。
在他沮丧的叹息声中，我们离开了这艘不会靠近合法海港的海盗船。
陆地很近了，不过——我眼前是一座陡峭的悬崖，要不是有人带路，我可不会相信这是上岛的路线，即使上岛的是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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