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尼斯特开始划桨。
“不烧吗？”亲王说。
“他们不会说出去。”厄尼斯特回答。
“死人才能真的保密。”亲王说。
“没有保密的价值。您回里特岛的消息本来很快就会传播开。”厄尼斯特回答，“还是说您觉得屈尊在海盗船的货舱里住了几天会有辱您的名誉，您想保密的是这个？”
我就知道厄尼斯特生气了，他都嘲讽起亲王了。要知道和死变态相处的诀窍就是时刻谨记只有他嘲弄你的份没有你嘲弄他的份。
先后拨弄了我和厄尼斯特的情绪一定大大缓解了亲王的无聊，他再说话时语气还是那么轻松愉快。
“我也不是特别想逼你溺死你的这群野猫，亲爱的孩子，只是很久没见到这样热烈的追求者，就像我好奇我们的辛西娅的善良的限度一样，我好奇她对你爱意的限度。你真的相信她仍会愿意执行你的命令，为你守密并继续在她的船员们面前维系你那个可笑的假身份吗？”
“无足轻重。”厄尼斯特说，“所以，没必要溺死他们。”
听我大哥说这样的话，我的良心觉得很舒服。可是想到他放过的不是什么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是一群劫掠往来航船的海盗……我的良心又觉得很不舒服。
而我的理智这时候出来劝告我：嘿，算了吧，辛西娅。厄尼斯特是个不素食不亲人的刻板印象里那种高贵吸血鬼，他叫过来帮忙运“货”的手下不是群好人才合理。好人谁受得了他们这样整天端一副尊贵架子的吸血鬼啊！
亲王笑了一声，没有继续提出异议，或者亲自动手。海盗船离我们越来越远。
此刻是顺风，洋流的方向也只和我们的航向偏离一点。我大哥现在不需要人帮他划船，需要的是船上的人给他点清净。
我安静地坐着，努力忘掉我身后那个鲜明的存在。不刻意去想的话，忽略也挺容易。我们吸血鬼没有呼吸、心跳、新陈代谢，一动不动的时候就是一片死寂，好像那里没有任何活的东西。
只是不刻意想亲王，自己又无事可做，看着眼前划船的厄尼斯特，情不自禁就……开始想刚才听到的新八卦……
亲王没有说谎，我知道。对我们这些年龄很大的吸血鬼来说，污蔑和诽谤不如真相有杀伤力。亲王深谙虐待之道，喜欢戳破真相给吸血鬼难堪，而不是编造低劣的谣言。
可厄尼斯特生前还是个宗教骑士欸！而且他比我大了两百岁，那个年代教会对戒律的执行更严格。一个加入教会，发下誓言禁欲守贞终身独身侍奉神的武装教士……怎么会是□□者呢？！
可能是生气加心累，我向来高冷的大哥居然没有无视我的眼神，而是被我看得受不了，开口解释起来：“我自从成了吸血鬼就不再是了。我没骗她。”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生前是个信徒。”
“他曾经是个和你一样的信徒。”亲王在我身后悠然开口。
我真不想听见这个死变态的声音提醒我他在我近旁。但是……我好奇……
厄尼斯特抿着嘴唇，越过我，阴沉地瞪着我身后的吸血鬼。但他没说点什么抢过话头，于是亲王继续说了下去：“厄尼斯特曾经和你一样坚贞，盲信，觉得那个全知全能的神爱着你们。呵呵，也和你一样，相信只要他不犯罪，他就能上天堂。可是和你不一样，他从少年时起就总是感到那种犯罪的冲动。为了克服他认定是有罪的**，死后上天堂，他加入了一个宗教骑士团。然而，在那个本应令他远离罪恶诱惑的骑士团，他却被引诱了——后来你那个初恋怎么死的来着，厄尼斯特？”
厄尼斯特迟疑了一下，也许是觉得与其任亲王在那戏剧独白似的瞎说八道，不如自己言简意赅地说清楚，他一边划桨一边告诉我：“我的骑士团因为政治斗争被牵连，核心成员被诬陷罪名后处死，普通成员被革除教籍后流放。”
“可是有一桩罪名不是诬陷。他那个骑士团里所有成员都犯了那桩罪，他也没有例外。”亲王说。
呃，所以他那个骑士团是个……
我还活着的时候听过这类故事，但是故事里都把那些人描述成放荡的败类，自然的□□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邪恶的□□，他们居然追求起扭曲变态的非自然的□□。当然咯，我后来见了太多扭曲变态的事，仅仅只是想和同性别的人恋爱睡觉在我眼里早就算不上是什么邪恶的罪行了。但是我知道，直到今天，在信徒们眼里，这依然有罪。特别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是主明确提及过的禁忌。□□者要下地狱。
“我可怜的儿子当时特别恨那个人，恨他害得他上不了天堂，就像你一开始恨我害得你上不了天堂一样，辛西娅。”亲王幸灾乐祸地告诉我。
“我没有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厄尼斯特低声说。
“是啊，你恨你自己。你总是在恨你自己，可怜的孩子。你的初恋情愿自己下地狱，放你去追逐你向往的天堂——你却浪费了他的好意。你忘记了天堂，只顾着恨你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我那时候差点都要放弃你了。”
突然得知自己年轻时最潦倒的那段时光，亲王一直在旁边见证并当作笑话，即便现在已经是近千岁的吸血鬼了，厄尼斯特还是难以维持住他的冷静。
“你懂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
但是我大哥向来比我冷静，比我理智。他没继续说下去。他紧绷着面孔加快划桨。
亲王什么都不懂，对我们的痛苦和不幸毫无怜悯；但他也什么都懂——他可以精确地撕开我们的伤疤，抠弄溃烂的伤口，轻慢地发笑。他继续像分享什么好玩的故事一样给我讲厄尼斯特后来的经历：“你哥哥后来遇到了一个教士，这一次那个人没有邪恶地诱惑他，可他还是感觉自己被诱惑了。但那个教士，唉，又是一个信徒。和他谈论灵魂，谈论天堂，谈论——呵呵——爱，只是谈论的永远不是他想要的爱，而是信徒们崇尚的爱。他让可怜的厄尼斯特更恨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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