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当天下午的第二次潜入,明斤、江潮和李谔都留在外面歇着了。江潮因为被抓正着,被留下来也是在无话可说。明斤则是因为要整理扶霞记忆中的内容,外加还有地形图要补画,反倒比在外面更为繁忙。而李谔,他表示自己过不至于此。
“我又没有被抓正着,而且也没用金术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干嘛把我也留下来呢。现在正是我戴罪立功的时候。”
他躺在一张长凳上,翘着腿,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发现‘夺舍金术’潜在危险的功劳不就在你身上吗?”
江潮手里握着一把木剑,站在营帐中央,在木剑飞舞的清浅光芒之间出声说道。
“这名字越来越可怕了。”明斤挑了挑笔尖的杂毛。
“不是说下午还有事,留人在此吗?”
因为暂时闲来无事,习祥风见他们三个在营帐里忙着,觉得能帮忙就好,于是就坐在明斤边上的一张小桌子上磨墨。
“下午有什么事?”
江潮好奇问,身上的动作并没有慢下来。
“郭师兄临走时就这么交代一句,”习祥风手上也还没停下磨墨的动作,“我们就只能等着。”
说到这里,也没人再说话。江潮舞剑只在原地,且声音细微,时间一长,再加上李谔一直躺着,听了一会后直接被被催眠,抱着木剑睡着了。
很快,营帐一边便传来浅浅的鼾声。
三个人各忙着自己的事情,但在察觉动静之后都悄悄笑了一声。
“都在这呢。”
等到明斤画完,江潮今日的修行也结束,他们两个便同习祥风一块围在桌子边喝茶闲聊。听到外面传来这一生,李谔也瞬间清醒,从长凳上翻身下来。
“师叔。”
“师叔。”
江潮和习祥风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于是赶快起身,明斤慢了一步,仔细打量才看清来者是张序。
“张长老。”
“其他人呢?”张序挥挥手,表示不必那么正式,坐下说话就行。
见状,李谔才放下戒备心,学明斤的话和张序问候之后,打了个哈欠,从江潮手里接了一杯水。
“大家都还在外面。”江潮道。
明斤顺手把自己刚刚补完的画拿给张序看看,看他觉得如何。
“今年雨水多,茶味都太淡,”张序坐在圆桌边上细细品味,“这么大的地方。想享受等下辈子呗,赖活着全讨人厌。”
“师叔,您自己来的?”
习祥风起身到后面的小桌子上煮茶水,看火时问。
“还有呢。都在外面,吵吵闹闹。”
张序一手拿杯子,一手拿地形图,眼神也没从图上离开。见状,江潮和习祥风就看着情况,从边上悄悄溜出营帐,明斤和李谔对视一眼,也拿好东西跑出去。
结果迎面就看到刚来还在探索附近地形的几位。
“景初,景洵。”
听到江潮声音,原本躲着大营帐的柴望和段叔旋也转身出来,和出来的几位打招呼。
“现在可真热闹。”段叔旋畅快地说。
“咱们可不是来玩的。”虽然说不准段叔旋能不能听进去,但柴望还是提醒一句。
一行人也都算认识,简单叙旧闲说之后就开始谈论聚集到这附近的原因和目的,这样原本有些不大合群的李谔也能参与进来。事发突然而且事态非同一般,连习祥风其实都是被半瞒着,之前也没好意思问,现在听到奕山城的情况也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想尽快跟上他们的思路。
“呦,这么快就来了?”
等到郭颢的声音响起,明斤才意识到下午潜入已经结束。
“师兄,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韦静单手抓着青铜树回来,李谔赶快问道。
“情况已经大致了解,所以也没必要多逗留。我们要开始下一步了。”
韦静把青铜树交给孟生,孟生提着一角,就把东西拎到营帐里去了,随后便传来张序受到惊吓的一声:“这是什么?”
“怎么样,人都来了?”郭颢问。
“张师叔带我们先来的,后面的也很快就到。”柴望郑重道。
不明情况的周危和明斤站在一边,看后来的举霞修士来来往往。想找济桢和穆凝问情况,结果后者两人正沉浸在奕山诸事的商讨中,十分专注,让周危和明斤这两个注意力没那么集中的人十分惭愧。
但是惭愧也很快散了。
“师姐。”
跟在伏鼐后面干了常常一路的高岱,看着周围往来的人头脑发昏,一阵打探之后终于找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我说这几天怎么没在山上见到你们和两位长老呢,原来是到这里,”高岱兴冲冲走过来来,身后还跟着迟惠和楚盈,“事情怎么样了?听说这里有祟鬼老巢,需要人手,我们就赶快来了。”
“还有谁吗?”明斤和周危问。
“我们两位师父今日在书院要教书。伏师兄已和他们说过来往路线,就先带着我们过来了。”迟惠说。
“真是小看我们,”楚盈装出来一些不大满意,“我们难不倒连个路都找不明白吗?虽然这附近确实有些复杂,我感觉自己一个人还真难出去。”
“不会是要把我们骗过来卖了吧。”周危笑着说。
“行了,”伏鼐和郭颢、韦静说过话之后,一下就注意到围在一起的这一堆人走来,“来了之后没闲下来。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再到主帐来”
送他们三个跟一位举霞修士走了,伏鼐在跟他们两个接着说。
“鱼师姐和靖姐也会过来,现在手上还有些事。”
“你们商量出来什么了?”明斤问。
“这就要看之后议事的结果,我现在不能知道。”伏鼐道。
不多时,众人都往营帐里去,预备听韦静和郭颢接下来的计划。
下午调查的核心目的就是确定祟鬼集会的时间点,于是各位就根据上次粗率的记下的时辰进出奕山城结界,并有四位在城墙附近观察祟鬼机会的打算。
韦静介绍完奕山相关事况后,便开始准备介绍之后的计划:“现在计划在两日后进入奕山结界。奕山祟鬼的首领,高朗,借助金术证实它命在旦夕之间。奕山结界系于他一身,若它死了,祟鬼四处散去,定有百姓遭殃,不如趁着他们还在其中,尽量一网打尽。明日我们还要进结界内一次,再次确定祟鬼集会时辰。根据部分祟鬼记忆,明日空着,所以最早的行动时间就在第三日。”
“各位一定要把提及的木术修行熟练,”长老们不说话,原本应该闹腾的几个人也没说话,郭颢不由得有些困惑,“奕山城内大祟鬼数量现在也大致有概念,但都需要大家合力完成。等在集会场所围攻祟鬼结束后,大家要迅速反应,不要被祟鬼的反攻绊住手脚。”
接下来是关于围攻时的位置安排,以及奕山中大祟鬼的鬼术特征,谈到一直到快要夜幕降临,习祥风问是否可以吃饭,心态各异的修士们纷纷退出去。
明斤已经饿昏头。本来画图就累,又端坐听完一整场议事会议,已然坐不住。周危则因为向来饭点就早,也饿的不行。两个人和孟生正在期待会有什么菜时,身后传来好戏声音。
“为什么我没学过那个什么木术啊?你们都学过?”
柴望和衡不微围着段叔旋坐着,点点头。
“景友。”
柴望朝正在和张序说话的蒋闻挥挥手,后者看着段叔旋紧紧抓着衡不微的背影,就知道他在干嘛。
“师姐,”听到蒋闻的脚步声,段叔旋立刻切换捕捉对象,势必要讨说法,“你为什么没教过我?”
“你不在本次剿灭计划的名册。”
蒋闻淡淡地说,但一句话让段叔旋神色大变。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出师。”
“什么?”现在轮到柴望和衡不微吃惊,两个人盯着段叔旋,“你怎么还没出师?”
“我,”一提到“出师”两个字,段叔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好收敛语气,“我觉得秋天的出师仪式没有开春的气派,所以就和师父说,跟师弟一块在春天出师……”
“掌门说了,”看热闹的郭颢补一句,“只有在名册上确认出师的弟子才能来参加此次围剿。”
“那叫我来做什么?”段叔旋又迷惑了。
“当然也有重要任务,”一听到郭颢这么说,段叔旋就提起精神来,激动等待自己的任务安排,“去跟着祥风帮忙。”
“这么无聊。”
声音都回旋在身后,明斤三人已经在外面领到热汤,并且对庖厨之事基本全然是门外汉的三个人商议了一下如何做汤更好喝,气得在边上看情况的大厨差点起来打人。
第二天的测算时间依然照常由原来几位完成,随后便是繁杂的准备工作一行几十人凑在一处,年轻人之间一聊起来完全忘记现在是对战祟鬼的战线前端。各位长老在起初面上也是严肃,但在掌握完目前已有的信息之后,也开始闲聊。
“大家都不紧张,”拔草编花环时,孟生有些疑惑,“我还以为多少该有些紧张呢。”
“留两天准备实在意料不到,”周危盘腿坐着,目光放在自己的作品上,并用手比比,看大小是否合适,“以往哪有这种机会。电光火石,结局已定。”
“我也以为昨天就去,没想到是明天。”
明斤手艺不行,孟生在焦虑时已经编了一筐出来,而她自己脚边只有一些惨遭蹂躏的草枝。
“浪费。冬天还有花花草草多不容易。”周危对明斤说。
明斤干脆放弃。
孟生完全心猿意马,开始拔叶子:“有人会回不来啊?”
“会吧。”
周危结束了自己的创作,喊了明斤一声,让她看看好不好看。
“不怕死,修士的入门关,”见明斤表示赞成,周危就把自己编好的花环用一块布包好,收到佩囊里去,“我师父说的,人生在世,本来就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做修士迫使人更清晰认识这一点,然后好好想想怎么过日子。”
“不愧是向长老。”
明斤在周危剩下来的草枝中捡了一条出来,有趣间缠绕在自己手腕上。这条草枝叶片已经有些脱落,只剩下点点小小绿色,大约是因为色彩不足没有入选。
“你的师父是向怀琰长老?”孟生好奇地问。
“对啊,你见过他?”
“没有,只是听师爷和师父他们提起过向长老大名,”孟生摇头,“之前,会城还没有遭灾时,师爷常常举办讲坛,向长老也常来,因此如今会城长老大都认得他老人家。”
“那明日就是良机。”周危的语气忽然暗下来。
“所以我才奇怪,大家为什么不着急。”
“战前失仪非好事,”明斤把草枝打了个结,挂着手腕上摇晃着玩,“玉成你也该想,明日过结界,杀祟鬼,正是逆转往昔的机会。”
“自然如此,”孟生把花环调整位置,盖在自己眼睛上,“可惜对手是祟鬼,无论胜与败,最终咱们都要受挫。天降怪异,还要我们以命来填,真是歹算。”
注意力放在新手串上,明斤又忽然想起些什么,再听得孟生略带颓丧与不满之语,明斤道:“我可以跟你担保,我一定能活下去。”
“真的?”孟生也有些惊奇。
“那是自然。”
明斤把草环褪下来抓在手里。
“你也难得说两句这样的话,就该有这样志气,”周危见状,激动之下拍了一下明斤肩膀,但是他没控制好力度,真给明斤打的身子歪斜出去,“我也能好好从那里出来。”
“那我也能,”见状,孟生也多了几分信念,“而且,要报仇,再好好走出来。”
说完,孟生飞了两个花环出去,正好落在明斤和周危头上。然而因为孟生做的时候没有算尺寸,有些略小,比如落在周危头上的这个,只有一半大。
“你看起来像顶个鸟窝。“明斤笑着说。
还没等周危开口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花环里。
“维时叫咱们过去。“
周危小心翼翼把花环拿下来,接过来到鸟儿早已提前一步飞走,留给周危淡淡一道影子。抱怨一句真没礼貌,三个人一块把地上收拾一下,就朝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走去。
熙熙攘攘,尤以举霞的修士最为活跃,弄得刚来的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师姐,师哥,这边。“
一抬头,迟惠三人正蹲在附近一棵粗壮矮树上。
“这是干嘛呢?”明斤问。
“说是有好看的,我们就来了。”楚盈答。
明斤的困惑还没结束,忽然一个身影就穿过人群,跑到了他们几个身边。
“明道长,”来者笑着问候,在和旁边没见过的周危、孟生问候,“万观见过两位前辈。”
“观儿,你怎么也来了?”
“我同父亲母亲说了才过来的,”说话时,万观把背后包袱从背后翻过来,露出一把琴头,“父亲母亲为了城里事情忙着,短时间脱不开身,我就想代他们来看看。虽然我现在也没办法到前面去,也望能做些事。”
“琵琶,”在举霞呆了一段时间,周危一看到那包袱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妹妹,你可能不能愧对举霞的名声。”
“那是自然。”万观笑答。
身后有人叫万观回去,他们三个也在附近找个位置待着。除了班瑞,还有带万观来的卓雍,其他长老大都在营帐。剩下的青年人们没了长辈管束,再加上一两天都认得差不多,也没有第一日在营帐议事时的拘束。树上坐着的、凳子上坐着的、地上坐着的,还有躺着的都可见。
迟惠和高岱最快得到消息,于是一人占一棵树。现在明斤三人正好可以坐在另外一颗树上。树不算太高,但也能看见郭颢和柴望在给万观鼓劲,虽然后者面上带些嫌弃,表示他们真是多此一举。段叔旋同蒋闻、衡不微并肩坐在偏一些的位置,但动作上前者很显然想找个更好的位置,但是被蒋闻抓着脖子,不许他乱动。卓雍和班瑞坐在他俩后面,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用眼神惩戒一下前面坐立不宁的师姐弟。
空云山的人组团在另一侧书上呆着,伏鼐晚来一些,一件不免惊讶些。不过现在也没什么长辈在场,他也无所谓,直接盘腿在树下坐着。原本以为鱼俏和黄靖今天能赶来,可以还是延误。
李谔和江潮已然混熟,全场躺着最舒服的就是他们俩。孟生本来和明斤坐在一块,但见李谔如此,说不定被韦静发现要挨骂,于是拽着他有点规矩。可惜他还是斜躺着,主打一个松快。其他会城修士因为晚来,没能和李谔、孟生一样见过奕山境况,虽然拿着蒲团坐在地上,心里还紧绷。且因举霞让座,空云山上树,他们坐在正中间,脸上也不大能松快。
还有些吵吵闹闹时,一声弦动回荡半空,引得诸人安静停下自己的事,定睛看向前方。
万观原是坐在凳上,随后抱琴起身,微行一礼,再次落座。众人也知道,重头戏将要开始。
众人所在处仍有高高树木环绕,虽然万观离得远些,坐在最靠近光亮的地方,乐声似乎随着半空中似有似无的风飘到听众的正上方。明斤未曾仔细欣赏过任何乐器,只觉眼前曲调由柔起势,细腻悠扬,但曲声底势厚重,因此不会随着曲调放松,反而心生机警,郑重等待下一音到来。
随着一段结束,万观拨弦的速度倏然间加快。她的双目似乎并未睁开,也是同样留一双耳朵关注弦上走势,也将自己对弹奏的沉浸转为众人对乐曲的沉浸,随着激昂乐段,脑海中不作他想,身上也蓄势待发,似乎正待起身跃动。
蒋闻拉住段叔旋的手松快那一刻,后者立刻摸出一把剑舞时的木剑,从旁边一跃而上,从万观身后滑步起他最熟稔、也是举霞城中最常与万观这一曲并现的舞剑舞,瞬间引发众人的一阵欢呼。这自然只是他一时兴起,然万观听的动静也不在意,转将独奏改为能和段叔旋的舞步乐章,让无不声和剑于半空划过的卷风声配合起来。
这一幕有些眼熟,对明斤来说。
“妙极妙极,”周危沉浸其中,忽而开口,“我要到举霞搬一把琵琶回家给我家丫头。”
“想太早了。”
明斤本来想说,他家女儿现在还没有万观手里那把琵琶高,等到时候了都收旧了。
没想到周危回道。
“那里早了,”周危眼光还放在那边,“我还得耽搁一天再回去,还要逛街呢。你得跟我一块去。”
明斤笑了笑。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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