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风,吹不散少年的冷
中午食堂的人多到挤不动,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少年人的打闹声、打饭阿姨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裹着饭菜的热气往脸上扑,闷得人喘不过气。谢柠若端着餐盘,指尖捏着冰凉的盘沿,在角落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这里能看见操场的香樟树,也离人群最远,正合他意。
他刚扒了两口白饭,面前就突然多了双骨节分明的手,筷子“啪”地搁在他餐盘边缘,一块裹着琥珀色酱汁的糖醋排骨稳稳落在米饭上,油星溅到餐盒壁,晕开小小的印子。“给你抢的,最后一块了。”江监的声音带着点喘,额角沾着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他手里还端着个空餐盘,显然是刚从打饭队伍里挤出来,校服后背都被汗浸得发皱。
谢柠若皱了皱眉,眼尾那颗淡红的泪痣跟着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手腕微微用力,把餐盘往旁边挪了半寸——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的筷子碰他的东西,尤其是吃的。江监却像没看见他的抗拒,自来熟地坐在他对面,拿起自己的筷子就夹了口谢柠若碗里的青菜,嚼了两下皱起脸:“食堂的青菜炒得跟草似的,早知道让我妈给我装罐酱菜了。”
谢柠若扒饭的动作没停,勺子刮过餐盒底,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和自来熟的人搭话,江监的声音像只嗡嗡的蚊子,绕得人耳朵疼。“下午体能测试要跑八百米,你行不行啊?”江监没眼色地继续搭话,手里的筷子在空餐盘里转了个圈,“我上次模拟测跑了两分半,要不我替你跑?教官又认不出人。”
“不用。”谢柠若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扒饭的速度快了些,米粒沾在嘴角也没擦——他想赶紧吃完走,离江监远一点。
江监却没打算放过他,身子往前倾了倾,胳膊肘撑在桌上,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好几年:“哎,你上午站军姿的时候,教官是不是盯你来着?我看他总往你这边看,估计是觉得你站得直。”
谢柠若扒饭的手顿了顿,没抬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没起伏:“不知道。”他对教官的目光、同学的议论都没兴趣,军训于他而言,不过是按部就班完成任务。
“怎么能不知道?”江监一脸夸张,“那教官可严了,早上罚我跑圈的时候,嗓子喊得跟喇叭似的。对了,你早上看见若欢没?他站军姿的时候差点晕过去,还是许江扶了他一把,许江那人看着冷,没想到还挺细心。”
谢柠若的指尖没攥紧,只是继续扒饭,把餐盘里的白饭混着酱汁咽下去——许江和若欢的事,他早上站军姿时余光瞥到过,两人站在后排,许江总不动声色地往若欢那边挪,替他挡点太阳,和江监的咋咋呼呼完全不同。
“你怎么总不说话?”江监刨了口空气,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我跟你说话很无聊吗?”
谢柠若没回答,只是放下勺子,端起餐盘就起身——餐盘里的糖醋排骨还没动,酱汁浸到米饭里,染成了淡褐色。他不喜欢和人掰扯,也不擅长应付这种热情,走掉是最省心的方式。
“哎!我帮你洗碗!”江监赶紧站起来,空餐盘往桌上一放,快步跟上,“食堂的洗洁精一股怪味,我包里带了便携的柠檬味的,洗得干净,你等着我……”
谢柠若没理他,脚步没停,把餐盘放在回收处的传送带上,不锈钢餐盘滑进去时发出“哐当”一声,在嘈杂的食堂里格外清晰。他转身就往食堂外走,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晃得人眼睛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浅灰色太阳帽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八月的中午,太阳毒得发辣,操场塑胶跑道被晒得泛着油光,踩上去都觉得鞋底发烫,热气从地面往上冒,连呼吸都带着灼意。谢柠若走到操场西侧的香樟树下,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的纹路硌得后背发痒,却比食堂的闷热舒服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是初中时用剩下的,封面都磨出了毛边。他翻开本子,指尖捏着笔,却没画,只是盯着空白的纸页发呆。其实也没什么想画的,只是待着无聊,画画能让他安静点,不用应付别人的热情,不用听那些嘈杂的声音。
“在画画?”江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谢柠若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把速写本合上,指尖都在发烫,抬头瞪了江监一眼,眼尾的泪痣染上点薄红:“你跟着我干什么?”
“怕你中暑。”江监晃了晃手里的黑色遮阳伞,伞骨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卡通挂坠,他伸手把伞撑开,递到谢柠若头顶,阴影刚好罩住他,“食堂人太多,我洗个碗的功夫你就跑这儿来了,这么大的太阳,晒坏了怎么办?”
谢柠若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伞,帽檐下的眼睛冷得像冰:“不用你管。”
江监却没收回手,反而往前凑了凑,伞柄微微倾斜,确保阴影完全罩着谢柠若,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太阳下,很快就晒得发红:“我不管你谁管你?这么热的天,中暑了多难受,我妈说中暑了要喝藿香正气水,苦得要命。”
谢柠若的耳尖微微发烫,像被太阳晒得,又像被江监的话烫得。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抿着唇,冷声道:“我自己能管自己。”
“能管自己还站在太阳底下?”江监挑了挑眉,伸手抓住谢柠若的手腕,把他往树荫深处拉——香樟树的枝叶很密,深处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樟木香气。“中午太阳毒,中暑了下午体能测试就完了。”他从斜挎包里掏出个小药盒,打开来,里面躺着几支藿香正气水,“我妈让我带的,说军训容易中暑,喝一支预防,不难喝。”
谢柠若没说话,任由他拉着。江监的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他不太习惯这种亲近,却没用力甩开——江监的手很稳,带着点让人安心的力量,不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
“喏,给你。”江监从药盒里拿出一支藿香正气水,递到谢柠若面前,铝箔包装在阳光下闪着光,“喝了吧,就一口,不难喝。”
谢柠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指尖捏着冰凉的包装,拧开盖子时,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皱着眉,仰头喝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还难喝,苦中带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烧得人胃里发慌。
江监像是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糖纸是橘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橘子图案,他剥开糖纸,递到谢柠若嘴边:“快含一颗,甜的能解苦。”
谢柠若下意识地张嘴,橘子糖落在舌尖,甜得发腻的味道瞬间散开,压下了嘴里的苦味。他没嚼,任由糖在舌尖慢慢融化,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不喜欢吃糖,总觉得太甜,也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安安静静的,就很好。
“我就说吧,甜的能解苦。”江监笑得一脸得意,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点痞气,“我妈说的,吃糖能让人开心,你现在开心点没?”
谢柠若没说话,只是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校服口袋里——他有收集糖纸的习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叠得整整齐齐的,能让心里的空落少一点。
下午体能测试,八百米跑。操场周围围了很多人,加油声、起哄声混在一起,吵得人烦躁。谢柠若站在起跑线上,看着身边的人都在热身,有的压腿,有的甩胳膊,只有他站着没动,手贴在裤缝上,帽檐压得很低,连眼神都没往周围扫。
江监在他旁边,蹦蹦跳跳的,像只精力旺盛的兔子,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别怕,我跟你一起跑,我带你。”江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过来,带着点汗湿的黏腻。
谢柠若没理他,只是微微屈膝,做好起跑姿势。哨声一响,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所有人都冲了出去,脚步声踏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整齐的“咚咚”声。江监果然跟在他身边,跑得不快,步频和他一致,刚好能跟上他的速度。
“深呼吸,别跑太快,保存体力。”江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喘,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痒得他想躲。
谢柠若没说话,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跑。他的体能不算好,初中时八百米就总在及格线徘徊,跑了半圈,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越来越急促,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江监似乎察觉到了,脚步放慢了些,陪在他身边,声音断断续续的:“加油,还有一圈,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谢柠若没停步,只是咬着牙,把呼吸调得深了些——他不需要别人带,也不需要鼓励,咬着牙跑完,就好了。跑道旁的香樟树飞快地往后退,阳光晃得人眼睛疼,他只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冲过终点线时,谢柠若的腿一软,却没让自己栽倒,只是扶着栏杆站稳,指尖攥得发白。江监赶紧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慢点喝,别呛着。”
谢柠若没接,只是低着头,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塑胶跑道上,很快就被热气蒸干。他没看江监,也没看周围的人,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他不会因为这点事失态,更不会让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江监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放在他手边的栏杆上,然后抬手帮他扇着风——他的动作很轻,风不大,却带着点凉意,拂过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操场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分不开似的。远处的香樟树被染成了金色,叶子在风里晃,像跳动的火焰。班级队伍在另一边集合,林绘正清点人数,声音温柔地提醒大家别乱跑。
“你跑的还行啊,比我上次模拟还快几秒。”江监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树叶,“下次体能测试,我还跟你一起跑。”
谢柠若的身体没僵,只是拿起栏杆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汗,声音冷得像冰:“不用。”
“哎,别啊。”江监赶紧凑过来,语气带着点讨好,“一起跑有意思啊,我还能帮你拿水、占位置,你看你刚才跑完,连口水都没喝……”
谢柠若没理他,转身往班级队伍走。脚步没停,帽檐压得更低,把所有声音都挡在外面。
十七岁的风,吹过操场,吹过少年人的发梢,带着点热,也带着点凉。风里混着香樟树的香气、汗水的味道,还有江监絮絮叨叨的声音,却吹不散他骨子里的冷——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安安静静,不需要谁陪着,也不需要谁的热情。
江监的靠近像束突如其来的光,亮得晃眼,却照不进他早已习惯的冷。
不知道说什么[玫瑰]
但是很想说[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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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光有点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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