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志涛还是提起了傅春霜，段氏身子一僵，只说了句，“见着了，相貌十分不俗。”便没再说话了。
“若我有意...”
杜志涛话还没说完，便被段氏打断了，“老爷，这傅氏虽是咱们杜府的‘恩人’，但她云英未嫁，又带了一个孩子。”
段氏说这话的时候手在被窝里攥成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掐的生疼，“这种复杂女子若是纳进府，说不准会有多少闲言碎语。”
杜志涛正要辩解，段氏又含笑说道，“府中妾室哪个不是身家清白，若是老爷要报答，妾身可将傅娘子认作干亲，再为她寻一个正经人家当个正头娘子，总好过给人做妾，夫君说是也不是？”
段氏明知丈夫心思，却偏要往报恩上扯。
而杜志涛明显理亏，被段氏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喉咙里挤出一句，“傅娘子......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段氏一听这话，身子都绷紧了，顿时给怄的够呛。
好一个“救命恩人”，竟然救到床榻上去了。
她正想开口讽刺两句，就被杜志涛截住了话头，“夫人若实在膈应，不想纳她入府，到时候一碗汤药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便是了。”
呵，这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傅春霜顶着“杜府恩人”的名头入府，若是被她这主母强行驱逐，只怕“翰林家的女儿竟然是个容不得人的毒妇！”这话隔日就能传遍京都。
到那时，不仅是自身名誉受损，只怕是连累她的父亲在翰林院都难做人。
段氏低头望着被面上的绣样心头冷笑，忽然觉得荒唐，算是彻底看透了枕边人，原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谁承想竟能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端方君子已经腐朽了呢？
见段氏并未接话，杜志涛烦躁的捏了捏拳，干脆又松开段氏的肩膀，装模作样的说道，“此事再议吧，先让她们母女在府上住着，没得让人说我们杜家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说罢，也不管段氏作何感想，直接翻身闷闷的睡了。
......
一连几日，段氏除了每日安排袁妈妈去外院探望两眼外，再无任何动作，任由府内流言纷纷却无动于衷。
最后就连杜若妍都坐不住了，午间下学后一直在书房内拉磨似的转圈圈。
见杜若嘉气定神闲还在施施然练字就来气，“你这鬼丫头，都要多个弟妹了还静得下心来写字？”
不然呢？我只是个孩子，难道要出去把杜老爹暴打一顿，叫他不许纳妾吗？
杜若嘉慢悠悠的放下毛笔，“二姐姐，你歇歇吧，我的眼睛都叫你晃花了。”
唉，杜若嘉看着急躁的杜若妍。
段氏那天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只两天就被杜若妍全然忘到脑后了，再说了这事儿他们有什么可急的，急的另有其人呐。
杜若嘉所料不错，另有其人正在外院的客堂内心里直打鼓。
傅楚瑶虽然家境一般，但被傅春霜娇养着长大的，被晾在客堂这几日让她烦躁的想要摔东西。
只是才刚举起来就被傅春霜瞪了一眼，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母亲！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待上几日？”傅楚瑶很不喜欢这里，她常常能够听到廊下的丫鬟婆子们议论，说她们脸皮厚，上赶着送上门都没人要。
听女儿这么抱怨，原本信誓旦旦笃定能够压倒正室的傅春霜也有点急了，毕竟她现在有孕在身，如今是月份浅不显怀，若是一直拖到月份大了，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这几日原本想向房内的婆子打听杜志涛的去向，谁知这些丫鬟婆子一个比一个嘴闭的紧，除了提供衣食住行外，问别的那是一概不知。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自己去寻，好几次傅春霜都想趁着婆子不在，出门寻去，但每次都能被人截住。
傅春霜虽然急，但也得安抚女儿，“瑶瑶乖，快了。”
“快了快了快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傅楚瑶扯着帕子直跺脚，她快受不了了，她想回江阳。
接下来，傅春霜耐下心来观察了好几日，内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大抵是早被吩咐过，不许同她说话。
但外院儿有个粗使丫头红姜却是庄子上买来的，憨头憨脑的，傅春霜只是有意无意的卖过几次惨，就勾的那小丫头替她忧心不已。
就连傅春霜要给金镯子都不收，一脸愤然的拍着胸脯说会替她传信儿的。
是日清晨，杜志涛下朝归家的时候被一个粗使丫头拦住了，泰宁看了眼面色不虞的杜志涛，赶紧上前赶人，“去去去，哪个院儿里的小丫头，胆敢拦老爷的路。”
红姜冲出来的时候有些害怕，但一想到那个天仙一样的女子哭的那样凄惨，又生出了些勇气，她愣愣的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路上，“老爷，傅娘子求见您。”
杜志涛一时间没想起来哪个傅娘子，正要呵斥时，却突然想起来了。
他这些日子他忙着整理卷宗，有些时候晚膳都来不及用，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放到一个女子身上。
乍然经红姜提醒，这才算是想起来了，“傅娘子人在何处？”
得知人被安排在外院的时候，杜志涛是有些不悦的。
段氏一向温婉大方，怎的年纪上来了倒开始争锋吃醋了？
但很快，杜志涛心情又好转了，今日早朝他刚得了圣上嘉奖，心情正好，倒有了几份闲心去和段氏周旋。
正院里，段氏正在用早膳。
今日小厨房的鸡丝瘦肉粥做的不错，粳米煮的全开了花，肉糜剁的细细的，鸡丝都是用高汤沁过的，入口香气四溢。
段氏一勺接着一勺，汤勺碰在盛着鸡丝粥的甜白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段氏进的正香呢，看见见杜志涛过来还挺高兴，这是冷战几日后杜志涛第一次主动踏入正院。
“老爷用过早膳了吗？”段氏心里虽然还膈应傅春霜，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
说罢还不等杜志涛回答，段氏连忙吩咐袁妈妈，“再去备一副新碗筷，再添几样新菜来。”
杜志涛带着目的来的，自然是小意迎合，两厢情愿下一顿早膳吃的尽善尽美。
用过早膳后，杜志涛也没急着走，状似无意的问道，“傅娘子......安排在哪个院儿了？”
段氏慢条斯理的漱了口，再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看他，“暂且客居在外院儿”。
段氏想反正这傅氏必定要入府的，搓磨几日也够了，于是还没等杜志涛再问，就说了好几个院子，“西边儿的听雪轩清净，东边儿的棠梨院离书房近......都是些适宜养胎的地儿。”
段氏一口气说了三四个院子，“老爷觉得哪里合适？”
杜志涛眼睛一亮，哪里听不出夫人已经松口了，于是温情脉脉的握住段氏的手，贤惠、大方之类的溢美之词不要钱的一边往外倒。
段氏听得好笑，任由他把自己夸成了个天仙。
既然已经松了口，那纳妾之事就等于是定了，只是有一点，“老爷，傅妹妹入府，对外只说是‘报恩收留’，旁人总有闲话，也不好明着议论。”
段氏顿了顿，语气微妙，“可是她那女儿怎么办？总不能也记入杜府名下吧？”
提到傅楚瑶，杜志涛也皱起了眉头。
傅春霜腹中的孩子自然是要姓杜，可是那傅楚瑶......若是认作庶女，便是自己养外室多年，徒惹非议，若是直接打发出去，又显得杜府薄情。
最终，杜志涛沉声道，“就说是傅姨娘远方投奔来的侄女，暂住府中。”
消息传到客堂的时候，傅楚瑶很是哭了一场，“侄女？那我......要唤您什么？姑母吗？”
傅春霜却神色平静，她揽过女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道，“傻丫头，哭什么？这是好事，你留在杜府，往后就是清清白白的傅家小姐，不必背负奸生子的污名。”
在傅春霜看来，这简直就是大大的好事，女儿不必有个未婚先孕的母亲，还顺势搭上了侍郎府，说不得有更好的前程。
就这样，傅楚瑶没了母亲，却多了个姑母。
当天下午，傅春霜正式向主母段氏磕头敬茶，语气里满是恭敬，“妾身傅氏，谢夫人恩典。”
段氏倒没什么特别的，随手赏赐了个素金镯子，“傅妹妹既然入了杜府，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敬过茶后，傅春霜母女二人从外院儿挪到了内院儿，杜府也成功多了一位傅姨娘。
当天晚上，杜志涛念着新姨娘，用过膳后就去了霜荷院。
霜荷院内，傅春霜特意打扮了一番，杜志涛来的时候，她正懒懒的躺在榻上，昏黄的烛光映得她肤若凝脂，美貌异常。
杜志涛灯下看美人，看的心痒痒，但顾忌着傅春霜有孕在身，只虚虚地揽着她说了些体己话。
次日清晨，杜志涛早早的早朝去了。
正院外间，段氏还未起身，几位姨娘已经候在厅内
新晋的傅姨娘被许姨娘等人排斥在外，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往前凑，只找了个角落安静的等着。
几个女人低声议论着昨日入府的“姑侄俩”。
庞姨娘绞着帕子，眉心微蹙，说话间酸味儿都要溢出来了，“这傅氏果然生的极美，一双眼睛含情带怯的，日后只怕是...”
“咱们只管守着夫人少爷和姑娘们过日子便是，年岁都不小了，忧心这些做甚。”温绮梅一向维护段氏，况且他们早已有子嗣，失了宠爱又如何？好好教养孩子们长大成人，福气还在后头呢。
几人正聊着，段氏出来了，温绮梅先请了个安，问道，“夫人还好罢？”
段氏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慢条斯理的朝站在最末的傅春霜说道，“傅姨娘可还住的惯？若是有那不尽心的，尽管来禀告便是。”
傅春霜屈膝行礼，声音清淡，“多谢夫人关怀，一切都好。”
“既已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段氏一个眼神，秋霞便搬了个软面绣花凳过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傅春霜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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