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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别时珠泪染心扉

能躲在宁王怀中安心地睡一觉,是冬禾没想到的。

但她清楚,虽然先帝有过错,但也不代表宁王做的就是对的,只是她现在没有力量抗拒一个向她倾注温情的怀抱。冷静下来去想,兴王的动机也经不起琢磨,想在她心上狠扎一刀,还是把她变成杀人的刀?可她是不会那么做的,也不允许兴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她想做的,是为外公一家、为无辜死去的药王村村民讨回公道!

可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已经逝去,她该用什么方式让村民们的亡灵得以安息呢?

窗外的黄栌树掉下一片枯叶,又蹭着窗棂飞远,魂无所依,悠悠荡荡。往事的轮廓就像一棵树干,每一片枝叶的存在却又那么模糊,直到碾成泥,化成灰,无家可归,无人在意……她伸掌接下一片,望着叶片上蜷曲凌乱的脉络,像是老人临死前写下的字,老药王还未写完的药方,该被忘记么?怎么能被忘记!她哆嗦着握住树叶,心如刀割。

与她同时站在窗前凝视枯叶的,是宁王。

他牵挂着她,为她且喜且悲,如痴如狂,他窥见她的痛苦,却感觉不到痛,而是一种担心,担心她就这样一蹶不振,担心他没了目标。

“主子,主子……”徐凌再次来到客房,连唤了宁王两声,才唤回主子的思绪。

“嗯?”宁王微微转首,“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据宫门外咱们的人说,前几日太傅从西华门出来,在东大街被小厮请到望星楼,瑶月楼的金步摇亲自带人看门,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且当时下了大雨,也就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直到两个时辰后,一名神秘的贵客从里面出来,看衣着打扮,很像是……兴王殿下。”

兴王?宁王眸光一凛,他意外的不是兴王也在暗中筹谋,而是兴王下手的对象竟会是不冬,而且一击即中,直破心防,湖广与京城有千里之遥,兴王怎么会与不冬有牵扯?

“那不冬呢?她又去了哪里?”他又惊又疑。

“当时雨还没停,太傅从房里冲出来,冒雨跑去百望山下的一座庵堂。”

宁王先前派叶子查过不冬的底细,知道她有一个在维摩庵出家的娘,那么兴王的谈话内容,一定和她的娘有关吧?

太傅,特敕,兵马大权……一个秘密,一个跨越千水万山深藏多年的秘密,关乎着不冬,甚至关乎着朝堂,被兴王捏在手里成了筹码,那么这个秘密……是否关乎着先帝?

他心脏猛沉,眉壑深嵌,在窗前转了两圈,心烦意乱的叹息让徐凌也跟着皱眉,他不明白宁王在纠结什么,“王爷,朱岩已经启程南下,并把我们的人马带回南昌,现在应该已经过通州了。他只给王爷留下一支精兵护卫,他说,如果您再不回去,就等着皇上派人……”他硬着头皮出声,不敢描述朱岩暴跳如雷口不择言的样子。

“是该回去了。”宁王缓缓到桌旁坐下,炉香袅袅透出一张坚毅沉着的俊脸,一旦他身体好转就不允许自己露出疲惫,“你先回王府打点一下,两日后,直接从这里出发。”朱岩在逼他做决定,没有藩兵护身的他,多留京城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是。”徐凌松了口气,王爷肯离开就好。太傅病恹恹的,看样子也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了,要是皇上再派出下一波杀手,他们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至于太傅么,时间和距离能冲淡一切,只要王爷回了南昌,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宁王还在愣神,没注意徐凌是何时离开的。

越一日,韩叔进门传话,说有一个披着白斗篷的妇人求见。

姚锦年第一次踏足太傅府,庭院虽不富丽倒也雅致,除了必要的陈设,古董瓷器、翠玉珍宝都被不冬变卖了接济穷人,两个小厮在院子里边打哈欠边扫落叶,一看就是最近清闲,夜里打牌累的。

冬禾呆呆地坐在窗下,素兰绡花寝衣包裹着纤瘦的身子,丝绸般的青丝半披在后背,唇珠透着白,眼里的火苗熄灭了,给人一种江清水冷的孤独感。姚锦年明白这件事给不冬的打击有多大,而她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弥合陈年往事带给她的创伤,这也是她犹豫了几日才来的原因。“冬儿……”她轻声去唤,似乎担心一开口就会伤害她,“如果知道得知身世会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宁愿带着你躲在江南的一个小镇生活,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必为国家大事奔波操劳,也不必承担那份本不属于你的责任。当年的我,尘念未绝,心有不甘,陷入让你与亲生父亲相见的执念,我想着,哪怕你们不能相认,也总算父女相见过,现在想想,这不过是一番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冬儿,是娘对不住你。”这句道歉,饱含了太多,最苦的那几年,难听的话她听了太多,不冬成熟得早,在她小心呵护女儿的同时,不冬也时常为她挡去外界的指指点点,最常说的是,“未婚有孕不是娘的错,错的是那个男人,错的是对女人严格训诫的世道……”她不敢去想不冬崩溃离开时说过的话,以及发现不冬体内存留的麝香,还有与杨瑾不明不白取消的婚礼,更不知如何开口才能减轻揭开伤疤的痛。

“娘别这么说,我承受不起。”冬禾可以责怪任何人就是不能责怪娘亲,比起听人描述,娘才是目睹一切灾难发生的人,“我的想法没有变,娘未婚生下我,没有错,想让我认爹,更是人之常情,错的是为了巩固权力不择手段的人,错的是明知惨案发生却没有作为的人!别说我和娘没有争权夺位之心,就算有,那村民们做错了什么?就为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威胁,就坑杀了一百八十多人!这么多条人命,他们、他们不该死啊……”她无力地杵着额头,捂着胸口抽噎。

姚锦年把她搂在怀里,拍她的背,“的确,曾经我内疚到无法原谅自己,打算以死偿还这份罪孽。这么多年来,我日日在佛前诵经,为死去的人们超度,可是逝者已逝,我真的不希望这些过往的伤痛蔓延到你的身上。”

“那娘呢?你真的释怀了?原谅了?”冬禾凄楚一笑,人就是人,念再多经也成不了佛。

姚锦年一愣,咬着唇摇头,“不能说是原谅,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只是冬儿……先帝的母后已经过世,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还能向谁讨伐呢?”

“孝慈太后是不在了,但是她惠及的子孙还在。”冬禾幽幽地说。孝慈,呵!这谥号可真够讽刺的。

姚锦年惊讶地松开她,“你是说……当今圣上?”

“不,我不知道。”冬禾茫然地环抱住双臂,感受这发冷的身体,流着和朱厚照相近的血,只觉得血管一寸寸冻结。从她把朱正带回金阁寺的那一天起,照顾他、开解他,亦师亦友,成了莫逆之交,可是现在他们有了血缘的连接,心却为何隔得远了呢?

姚锦年盯了她一会儿,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坐直了身子,有点严肃,“冬儿,从你出生以来,娘就教导你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人之德我者,不可忘也,我之德人者,不可不忘也。先帝让你做太傅,让你扶持太子,安定江山,固然是看重你的才能,也是给了你造福更多人的机会,你做得这么出色,你外公泉下有知也会为你感到欣慰。你现在手握大权,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朝局,进而影响世人,如果你因为一时的愤怒,把怨恨转移到当今皇上身上,说不定会……天下大乱。”

她一早判断出透露给不冬秘密的人是谁,经年不见,那个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么?

宽荡的袖口下,冬禾双拳紧攥,把头埋得更低了。

但行好事,外公和族长好事行了一辈子,却死得那么惨,苍天不仁,天理何在?

“当年他被太后急召回宫,把我忘在江南,但是我绝对不相信屠村的事和他有关。事实上,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可以责怪他对感情不负责任,但是你不能否认,他是一位为了大明百姓殚精竭虑,仁心仁德的好皇帝。”

“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冬禾捂着头,裂痛不已。

姚锦年起身,离开前忽然停下脚步,温然的美眸染了一层朦胧的情愫,“冬儿,你劝慰我的道理,放到你自己身上是一样的,你的善良,你的才智和胸怀,是最珍贵的,世人对女子的规训是沉重的枷锁,你有能力打开它的,是不是?”

冬禾苦涩地闭眼,娘还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她。

事情过去那么久,朝政缠身,杨瑾又不在眼前,她已经很少被回忆刺痛,现在她有点担心的是,她在两天前的那个晚上竟然动了堕落的念头,如果不是宁王的叔叔身份提醒她,她就任他摆布了,甚至不知廉耻地配合他,从肉..体的屈服,到灵魂的妥协,那宁王得有多得意……

“夫人,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走得这般匆忙啊?”

倏然,耳际传来谦恭的问候声,冬禾起身绕过屏风,只见宁王阻在门口。

“你是……”姚锦年警惕地抬眼,打量这个本不该出现在不冬家中的陌生男人。此人风流俊俏,身姿秀颀,唇角噙着暖意,一双褐眸却似盛满星河银汉,寒气迢迢,他仅着银灰色素缎衬袍,不曾带金佩紫,却无法掩盖他沉敛高贵的非凡气度。

只是穿着贴身的衣物出来见人,未免于礼不合吧?

要不是潘秀在外面守着,她真担心和不冬的谈话被这个人听了去。

“在下宁王,这几日在府上养伤,尊者来访,在下理应前来见候……”好浓的茶香,宁王眼神动了动,平日他所用熏香,是白茶混了山檀、麝香,煎烤细调,妇人所挟却是最自然的茶花香,碧玉牙梳低拢盘发,云鬓半苍身段却窈窕似少妇,美!美得与尘世格格不入。

“宁王,这里没你的事,少在我眼前晃悠。”冬禾冷冷地打断他。

宁王笑得更和煦了,“您是太傅的母亲就是我的贵人,听说您在维摩庵清修,附近因为有迦叶寺的关系,香火不是很盛,本王愿意帮忙重修佛像,拓建园林,让维摩庵香客不绝。”

“宁王的好意,贫尼心领了,只是我喜爱清净,无须外人烦扰。”先前冬禾为托齐的死发愁,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王爷吧?姚锦年冷脸若霜,对宁王没半分好感。

“那本王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冬儿,我走了。”她微笑着说完,突然在宁王身侧停住,“从殿下您的气色看,您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话落,她绷着脸离去。

宁王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姚锦年的背影,冬禾白了他一眼,回屋里坐着。

“你娘……”宁王跟了进来。

“我娘的事你少打听,她是个出家人,最不愿掺和俗家事,我警告你,你有什么可以冲着我来,就是不许去打扰她!”冬禾直截了当地说。

宁王接连被呛,也来了火气,“我是因为关心你,才会想方设法关心你的亲人,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算了,不必一副小题大做的样子,我还没那么无聊。”

“说得好像你什么事都听我的一样。”冬禾冷嗤。

宁王愉悦地扬了下嘴角,“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还不能什么事都听你的。”他把“现在”两个字咬得极重。

冬禾嘴角一抽,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的……罢了,她累了,“这几天我心情不好,没有精力陪你玩,你不要再和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事了。”

“那就言归正传,我……”宁王顿了顿,“要走了。”

他盯着她,不漏掉她的每一个表情。

“哦……一路顺风,恕不远送。”她低着头,神色不漏半点。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冬禾摇了摇头,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塌边走,宁王猝然转身,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箍,搂得死紧,冬禾身子一颤,隐约有点熟悉,还是为她挡箭的姿势。

摩挲着她软滑的手臂,嗅到她发丝间的杂花香,对她的喜欢就像醉心于山水景色之美,呼吸都弥漫了宁静和惬意,偏偏本能的冲动又让他变得寡廉鲜耻,罪孽深重,“我爱过,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等待过,从去年的除夕到今年的三月初,思念的煎熬几乎把我逼疯,想见你的心就像沸腾的水,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扬汤止沸。所以在军营里,我忘形了,过度放纵了,身心的折磨让我不知道如何宣泄这份思念,只想要你,让你哪怕有一刻愿意抱紧我,抚摸我,和我一起沉沦享受,就好像……你也在想我。”

冬禾被他抱得喘不过来气,虽然有点被他触动,但是……有必要描述得这么细节么?

“叶子时常向我禀报消息,我总下意识在消息里寻找和你有关的蛛丝马迹,哪怕这消息对我而言通常是不利的,但我依然愿意听到你的名字。”他吻上她的侧颈,隐忍的痛苦让他嗓音不稳,“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我真怕了这等待的滋味……”

冬禾不知道说什么,她应该推开他,不该由着他得寸进尺,然而,她动弹不了。

就好像那支箭还插在他后背上,她怎么推得开呢?

“不冬,接纳我一次,好吗?”宁王低声说,唇舌滑向她的肩,闭着眼啃她的肩窝。

冬禾眼睛一湿,情之一字,愁煞多少人!置身事外的想,一向高傲自矜的宁王爱恨是如此强烈,放下面子,说尽好话,理是歪的,情是真的,似乎她不该再挫伤他了。恍然觉得,历史的尘埃埋葬了那么多不知姓名的人,连生命都是如此轻如鸿毛,由着心软去做一件错误的、隐密的、不伤害别人的事能怎么样?左右已经丢盔弃甲,再投降一次,又能怎么样?

见她不闪不避,宁王的气息越来越浓,喘息越来越重,手掌四处游移,从肩膀到侧腰,刻意避开可能让他失控的部位,隔着薄透的寝衣又捏又揉,冬禾轻轻颤栗着,崩溃地发觉她竟然被诱惑了,几乎就要投降了……

要这样做吗?

穿上衣服,她还是不冬,还是不会认同宁王的所作所为。

拒绝,还是继续?

等一等,凭她如何通透明理,混沌悲凉,也不能打破人伦的枷锁啊!她知道的,宁王不知道,可是她又不能说,他们的关系真是乱上加乱。

没有办法,她挣了挣,略带怜悯地看着他,“宁王,你不该喜欢我。你想得到我的心,比造反得天下还难,就为你救过我,我真的不希望你再错误地坚持下去。”

宁王手臂霎时僵冷,“你对我……这么无情?”

冬禾迟疑地点点头。

并非无情,是无果。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也就没有必要生情。

宁王凄凉地笑出声,亦有几分自嘲,不知是否半生太无情,造成太多辜负,今要受此情劫折磨。

手臂松开的瞬间,冬禾缓缓脱离他的桎梏,走向床榻。

她认定了他不会用强。

幔帐飘垂,静室无声,寸步之遥如同天涯陌路,宁王笔直地默在原地,半丈红尘他跨不过去。

夜风簌簌地拂着,一队十余人的便服高手卫队整齐肃穆地站在一排冷杉下,石墩旁候着一辆精饰马车,走水路南下的东便门已经打点好,比往常要早开两个时辰。

丑时两刻,灯笼无人添新烛,宁王换了一袭暗灰色云锦长袍,崭新的玉带滚边衬得他腰身纤直,攒银累丝冠高束的栗发在背上飘滚着,陷于夜色的半张俊脸面无表情,唯有那双孤绝上挑的凤眸散发着刺骨的幽寒。

“王爷,通州渡的船备好了,天一亮就能出发。”看不透的黑暗传出徐凌的低声提醒。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古往今来的离愁别绪,都是今夜这般么?”宁王在台阶下停步,透过额发飘动的间隙看了一眼门匾。

“哎……”徐凌一声轻叹掩尽悲欢,跟了主子十几年,从未想过主子会为情所伤,还伤到这个地步,“主子就这么走了,不跟太傅打声招呼了吗?”

“没有必要了。”宁王深吸一口气,不再留恋地走向马车。

“太傅宅心仁厚,不会不领您的情,只是她效忠皇上,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

宁王掀开车帘时抬手打断他,眼神深寒,“那是从前,往后的话,谁说得准呢?”

天亮了,一晃到了辰时,韩叔来送早膳,惊讶地说客房已经人去屋空,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待韩叔退下,潘秀道:“奴婢出了东便门,向南跟了十五里,确定没有锦衣卫拦路,这会儿他们应该乘船了。”

“知道了。”冬禾搅了搅粥匙,抿了下嘴巴,没什么胃口。

他终于走了。

她空茫地望了望四周,视线定格在铜镜下面的首饰屉子,走过去拉开,几件不常用的簪花旁边躺着一根做工夺目的赤金发钗。宁王曾说,希望她穿回女装的时候能戴上,当时的她觉得嗤之以鼻,现在她依然不会戴,但是会拿出来看看,这代表什么呢?她不知道。

沉甸甸的分量压着手指,她细细抚过簪体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花纹,抚到簪尾的绿叶,顺着金线流苏往下捋……不得不说,宁王的眼光的确别具一格,珍珠多以正圆为佳品,这颗大肚白珍珠恰似一滴美人泪,凄美,**。

突然,她在簪尾禾叶的背面看到几个隶书小字,从前没仔细看过,才注意到簪子上竟然刻了字。

“金枝……玉叶。”

多好笑,从小就被嘲笑是没爹的孩子,她算哪门子的金枝玉叶?宁王有口无心的取名,竟然一语成谶!某种意义上,他们还真是缘分不浅。

如果他能安全地回到南昌,也算她还了他一命,皇上对他恨之入骨,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不会再回京城了吧?

乾清宫。

谷用和几名值守太监战战兢兢,殿内充斥着乌云罩顶的压抑。

“皇上,东便门的侍卫被人买通,误以为是商旅夤夜出城办事,所以才……让宁王有机可乘。卑职已经更换了值班侍卫,不知皇上是否加派人手沿运河南下追拿?”齐既明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没有讲,相信皇上自有判断。

朱厚照双手撑着桌面,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像是擂着众人心脏的鼓点,“你给朕一个准话,若要拿下宁王,需要多少人马?”

“回皇上,此时九月,南来北往的货商和货船挤满了运河,两岸的疍民也很活跃,想宁王武功高强,身边也是高手环伺,小股人马暗中行动只怕占不到好处,若要大动干戈,恐怕要传旨于沿途官驿,命令渡口官兵协助追捕,只是这样一来,刺杀宁王的行动就很难做到保密。具体该如何动兵,还请皇上示下。”齐既明跪身抱拳。

朱厚照越听眉头越紧,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解决宁王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可能会误伤百姓,也会让官兵对围杀“侠王”的密旨不知所措,伤了一个丫鬟,冬禾都不依不饶,要是惹得害民伤兵,那冬禾还不得跟他翻脸?不冬一再阻挠他处死宁王,他是生她的气,但也不能不顾她的想法。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和宁王就好像一人拉着一根弦,中间拴着不冬,他拽得狠了,反而会把她推远,不冬是不能推远的。

静滞半晌,他揉了揉山根,嗓音沉抑,“停止追杀,把镇抚司的人调回宫里,谁漏了消息,杀。”

“是。”齐既明心脏一抖,躬身退下。殿内的压抑并未散去,谷用也悄声带人退了。

左右无人,朱厚照凝视着案头的玉玺,浮现出不冬把玩的天真样子,笑如夏花般灿烂,他从不对她设防,只要她喜欢,龙椅让她坐,尚方宝剑随她舞,还口口声声向宁王炫耀不冬永远会站在他这边。天知道,他在宁王勾结瓦剌逼他退位时遭受了怎样的羞辱,群臣摇摆不定,宁王咄咄逼人,他做梦都担心叛军会攻破乾清宫的门,让他像建文帝那样生死不明,天下又落到宁藩一脉的手里,他好怕!

而不冬,她怎么可以向着宁王!为了一个本不存在的救命之恩,竟然要用他帝王的让步来偿还,这不仅是窝囊,更是荒谬!

明黄广袂一扫,奏本、玺印、文房四宝落了一地,乌金地砖上一片狼藉。

御案边的插瓶被刮倒,滚落到门口,正巧有人踏入大殿,看到情形吃了一惊。来人上穿烟粉袄子,身披月白鸾纹披衫,斜簪两股赤金钗,李凤从来没见过朱厚照这副样子,双拳紧攥,眼中戾气与悲伤交织。“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她走过去,拉他的手,检查他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朱厚照抽出手,四肢仍在发颤。

李凤掌心一凉,就算她跟阮贵妃吃醋,但是听说瓦剌打进来的消息,她还是萌生了与他生死与共的想法,她舍不得梅龙镇的情意,轻声问:“是不是,因为不冬老师?”

听闻太傅好几日不上朝,还把宁王留在府里住,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不妥,但是无法明说。

朱厚照这才抬眸看她,见证他和不冬感情的人似乎只剩下李凤,他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失去,于是缓缓朝她伸手,“朕恐怕,要跟她生分了。”真的说出这话,他鼻尖酸楚,委屈代替了愤怒。

李凤抿唇回握他的手,他短暂地变回了朱正的样子,只可惜不是为了她。咽下悲哀,她劝道:“皇上多心了,不冬老师一向和宁王不和,她怎么可能和你生分呢?只不过事情已经平息,她不想对宁王赶尽杀绝,朝政的事臣妾不懂,也许她还有别的考虑,皇上不要太难过了。”

朱厚照有些欲言又止,终究不再多说什么,李凤顺势倒在他怀里,闭眼感受朱正的感觉。

这日,冬禾来到巫府。

巫大勇和无休在亭子里下棋,听下人说太傅来了,巫大勇喜出望外地迎接,被不冬的样子吓了一跳。“太傅,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他一眼看出,她上朝常穿的白纱锦袍比从前宽松许多。

“这不是重阳节了,人比黄花瘦嘛!”冬禾微笑着说,视线投向无休。巫大勇见状,摒退了下人,将凳子让给冬禾,随即借故离开。

不冬来看他,无休自是十分高兴,又是倒茶又是拉着她分析棋局,但是她显然没什么兴致,无休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平静了一段时间,冬禾决定要把真相打听清楚,兴王的话她只能信个大概。

无休明白她的来意后,叹息道:“我老了,过去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件事我可以跟你保证,屠杀药王村的事绝对没有先帝的默许。先帝回宫后的第二年,他曾让人去接夫人回宫,结果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村子着了大火,所有人不知所踪,先帝很震惊,也心灰意冷,就接受了太后安排的指婚。但是他从来没有忘了夫人,这么多年的寻觅,只可惜……”

原来事情是这样,冬禾心里的疙瘩松快一点点,但还是心痛,“所以,他始终不知道村民的死亡真相?难道他就不觉得奇怪吗?”

“不。”无休忍着亲子反目的沉痛,继续说,“好几年后,他偶然得知那场大火不是意外,只是,就算他再怎么埋怨太后,他以仁孝治国,也不能让这样的皇家丑事传出去。于是,他三年没有踏足仁寿宫一步,直到太后去世,他才敬香灵前,太后看起来走得风光,但是她没有得到先帝的原谅。”说着,他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交给冬禾去看。

锦年见信如晤:自与卿匆匆一别,魂牵梦萦,寝食难安,今终得母后首肯,册尔为太子妃,若得龙裔,即立为嫡长子,享一世尊荣,盼与卿早日相聚,双宿比翼,佑樘字。

先帝的字迹,她看了那么多批注,再熟悉不过。

“啪嗒、啪嗒——”滚烫的泪珠滑出眼眶,滴落到手背上,冬禾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怨恨么?释怀么?都不尽然……是一种花落人亡两不知的遗憾,这种遗憾太长,是烫喉入心的酒,万古难销的愁,让她没有办法潇潇洒洒地说原谅,也没办法痛痛快快地与这个身份切割。

父女之情,她没有享受过,知遇之恩,她已经报答了,代价沉重得无以复加。

再见到朱厚照,她还是会想起惨案中的人们,还是会想起,她本可以风调雨顺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的风吹雨打,裂痕已经产生,她还能坦然相对么?

为今之计,只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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