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黑压压的,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已粗暴地拱散了余下的客人,本就不大的店面,被他们横冲直撞的身躯挤得满满当当,他们眼中俱是躁意,眉宇间凝着股子戾气,
秦无许早已司空见惯,不得不堆笑着应付:“大人,小的这就给您拿银钱来。”
不料为首的人直接上手,他铁钳般的手猛地扣住秦无许的手腕,竟将人硬生生拽回,蛮横地将脸凑到秦无许跟前:“怎么,多金贵啊?碰都不让碰呢。”
说着话,那只不安分的手顺势就要往衣襟里探,秦无许极其惊恐,竟不想他这般放荡,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却听见对方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啧,我记着从前....你可不是这般不识趣的。”
秦无许满脸羞赫,颈后沁出一层细汗。她余光瞥见里间门帘微动,想到江稚微还在里面,这般窘态她如何示人,可如此场面,强权在上,她又不敢反抗,只得稍作忍耐,内心祈祷他能放过自己。
偏生方玉成的手还在腰间游走,她腰间铜钱袋的系带被扯得哗啦作响。
秦无许嘴角挂着笑,声音却绷得发紧:“差爷公务繁忙,小的这就把银子取来,可不敢耽误您办差。”
她手腕暗暗使着巧劲,想从方玉成掌中挣脱出来,偏他五指又收紧三分,生生在她腕上掐出几道青白。
“去吧。”方玉成暗笑,忽然放过了她。
“是。”秦无许默默松了口气,快步朝里屋走去。
“姑娘,别管这事。”秦无许跨入门槛,轻轻摇摇头,屋内烛火摇曳,寻烟果然立在屏风前,挡着江稚微。
每当这群人登门,秦无许则会叫寻烟在此待着藏着,她知晓那群人嘴脸,连寻烟都不愿叫他们为难,更何况是江稚微。
江稚微轻轻挣开寻烟,她将青瓷药瓶塞进秦无许掌心时:“粘上一点,皮肤则会溃烂红肿。”
秦无许怔愣片刻,忽然低笑出声。
她将药粉尽数撒在手帕上,打算借机作祟。
江稚微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尽的,可能抵抗就抵抗,即便用微末功夫抵抗,纵是蚍蜉撼树,也要叫他们疼上一疼。
终于送走了瘟神。
“姑娘,麻烦您了。”秦无许叹道,“这次可算出了气,只是劳烦您为这事费心,若再有这事,您还是莫要出来,您这般貌美,怕是这群人要不知好歹。”
江稚微深受其害,怎能不知,微笑道:“他们不会一直得意的。”
秦无许觉得江稚微从未败落过,无论是以前明媚自信的小姐,还是如今饱受风霜摧折后,依旧昂然挺立的雪里白梅,都是那般贵气,出尘的贵气。
江稚微还是有些颓然:“无许,为难你这些年了,若我能在此立足之地,我们一块面对。”
秦无许自然愿意:“好。”
寻铺子同样是那般坎坷,那些掌柜见是两位姑娘,眼皮便始终懒懒地耷拉着,始终不可一世地打量扫视她们,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江稚微彻底无语,微叹:“这些人...还真是。”
秦无许宽慰道:“姑娘,医馆还是声望要紧的,不如我带您去个偏些的位置。”
江稚微本就没什么太多要求,便也同意了:“好。”
谁知到了目的地,却又被晾着不见。江稚微在厅中静坐良久,茶盏凉透时,才听得楼梯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那掌柜方踱下楼来,还迈着优雅的小步。
江稚微懒得掰扯,直接开门见山:“租铺子。”
“你们?”乔元轩大为震撼,眼中惊疑不定,似是撞见什么荒唐事,“你们当家人怎么不见?”
江稚微沉着气问道:“租铺子只需得银钱不是?”
“这倒没错。”乔元轩嘀咕道:“还真是才见你们这样的。”
“怎么?掌柜觉得有何不妥么?”江稚微忽得站起身,向前一迈,直直地盯着他。
乔元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他只认钱,这地方较为偏僻正愁无人来租,若叫她们跑了,到手的银钱岂不飞了?他登时蔫了气焰,却仍梗着脖子道:“乔某走南闯北这些年,向来是一口价!任你们买卖盈亏,这租子的银子一点都不能少!”
江稚微问道:“多少。”
乔元轩来了兴致,比出一个数字:“五两。”
秦无许嗤笑:“你当我傻呢?”
“上月隔壁布庄租的临街铺子,月租不过二两。您这背巷的屋子,就要五两?”
“敢耍我玩?你也不打听打听的!”秦无许彻底没了好脾气,受得气尽数撒了出来,她恶狠狠地揪住乔元轩的衣领,连茶杯都跌在地上,顿时碎成渣渣。
“哎哟哎哟...”乔元轩彻底懵了,他哪里想自己好歹是三尺男人,竟然就被人灰溜溜地提溜起来,还没有抵抗之力,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女子,这一瞧,又痴了眼,眼神迷离起来,似是看呆了。
“.....”秦无许被他看得没由来一阵不适,却还是为自己壮胆,“你再说!要多少?”
江稚微怕秦无许受伤,率先将地上的茶盏碎片用脚拨到一旁,才将秦无许扶下来,她知道秦无许这是为自己出头,她既然都为自己豁出去,江稚微自然不能退缩认栽。
江稚微声音大了许多:“乔掌柜,我们最多只能给...”
“二两,二两行吗?”乔元轩小心翼翼地抢答。
秦无许怒道:“这还差不多的!”
“你先拟契约,我们待会儿拿钱来!若是再敢耍花招,你等着的,我天天蹲点也不会放过你!”
江稚微忽觉腕上一沉,秦无许扣住她袖口的手指正微微发颤,指尖凉得像浸了雪水,她心尖蓦地一软,她分明自己怕得厉害,却还硬要挡在她前头,她的大声叫嚷也是为了壮胆,面对比自己强壮的男人,秦无许心里依旧会畏惧。
“劳烦。”江稚微她淡淡抛下二字,将秦无许冰凉的腕子牢牢扣住,白衣轻扬间已携人踏出门槛。
她需得缓缓神。
秦无许刚跨出门槛便踉跄半步,扶住斑驳粉墙才堪堪站稳,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江稚微则是稳稳扶着她。
江稚微才看清她,原来那泼辣模样不过是层硬壳,里头裹着的,也是个会怕的寻常姑娘,她也会害怕,不过只是堪堪将恐慌压了下去。
这世道,本就是越是狰狞愤懑之人,别人越要避而远之,别人既然能避而远之,自己也能换得片刻安宁。
“无许姐姐...”江稚微喉间发紧,甚是愧疚,至少她是除沈瑜白以为待自己极好的人,秦无许身上总有那般令人安心的感觉。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秦无许袖口还沾着方才推搡时蹭的墙灰,发髻也松散了几缕,江稚微伸手替她抿了抿鬓角,又是痛恨自己无力。
“姑娘,可有银钱?”秦无许依旧关心此事。
江稚微点点头:“有的。”
秦无许这才安心,不过多时,她就又开始向江稚微讲她方才的气势逼人,叫乔元轩如何妥协。
这话持续到了她们回到点心铺。
里面立着一位素袍公子,衣衫间不染纤尘,天光透过窗户,在他周身镀了层淡青的影,分明是极简的打扮,偏那腰间一枚羊脂玉坠,随他转身的动作晃出温润的光。
秦无许心中作疑,问道:“寻烟,怎么不招呼客人?”
寻烟却道:“姐姐,这位大人有事在此。”
“这倒奇怪。”秦无许喃喃低语,她转头看向江稚微,才发现了半分端倪。
“稚微。”沈瑜白的视线始终落在江稚微身上。
江稚微淡声道:“官人怎么来了。”
沈瑜白缓步近前,月白袍角拂过地砖,似簌簌如雪。他在半步外驻足,微微倾身时,腰间玉珏轻响,他嗓音落得极轻,似是询问,又似乎带着一点肯定:“可曾受委屈?”
“未曾。”江稚微没有流露出半分怯懦,语气极其正常。
“可寻到铺子了?”沈瑜白不动声色拿出手上的披风给她轻轻披了上去。
江稚微忽地落入一片温软之中,清冽的沉木香扑面而来,江稚微有一丝怔愣,却瞬时缓过神:“寻到了。”
沈瑜白开口道:“我随你再去。”
随后,沈瑜白转身向秦无许微微颔首,袖中拿出一锭雪花银,置于柜台:“有劳姑娘陪稚微奔走。”
秦无许有些惊讶,还是迅速回了礼:“大人客气。”
沈瑜白朝她伸出手掌,指节修长如玉雕,袖口暗纹在光下流转:“稚微,我们走吧,你带我过去可好?”
江稚微无法拒绝他,抬头朝他温软一笑:“好,官人随我来吧。”
二人并肩而行。
沈瑜白开口道:“稚微,似乎心情不好。”
江稚微摇头:“无碍。”
沈瑜白却道:“稚微,和我说你不开心没关系的,你不开心我会心里也会不舒服,会一直想着你,我们是一体的。”
“在我这里,不必撑着情绪,因为你于我而言,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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