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到了某种境地，命就是可以用钱来衡量。
比如他父亲的一条命，在更高一层的人眼底，不过能等价替换五十条身上这样的披肩。
不过这些不可为人知的往事，温颂当然不会说给人听。
——何况他很珍惜夏夏和陈年这两个来之不易的好友，老地方更是他待着真正放松的栖息地，这些时日他都住在这里。
于是面对两位好友求知的眼神，温颂想了想，坐在沙发上对他们说：“因为赵宏盛一直觉得赵竞明喜欢女人，之所以跟我结婚，是我勾引他，是我害得他断子绝孙。”
所以这会儿知道赵竞明出轨，甚至出轨对象还怀孕了，最开心的人恐怕就是赵宏盛。
“嘁……”夏夏听罢，不屑一顾，“谁知道她怀的是不是姓赵的小孩。”
他本是随口恶意揣测，岂料一语成谶。
赵家的坟头大概真的立身不稳，接二连三，都在赵宏盛这辈子最重视的“香火”上出事——
前头一个纵容溺爱的“幼子”，后头一个外头生的“嫡孙”，全都不是亲生。
不是也就算了，还都传得满城风雨，丢了大人。
说起来也怪赵竞明自己，一方面莉莉明里暗里催得紧，名分不求给自己，只求给肚里小崽一个容身之地。
平常靓丽又张扬的女生那么可怜可爱，示弱做小，怎么让人不心软？
赵竞明一介凡夫俗子，当然缴械投降，把女生带出门给朋友看，自然有眼尖的能看出来她肚里有货。
关心或是调侃，朋友嘛，总是偏袒夫妻俩其中一方的。
尤其温颂一直对他们冷冷淡淡，每回见面，都客气、礼貌，但疏远，给人一种非常端庄而矜持的感觉。
再一联想，区区一个司机的儿子，除了漂亮，也没什么厉害，居然也敢拿乔……圈子里当然有人觉得不爽，心想真是年代好了，奴才也能嫁进房，加之赵竞明自己喜欢，面上不便表现出来，这种不满的胀气越压越满，满得快要溢出来。
最终“嘭——”！
赵竞明只是把人往几个亲近的朋友面前一带，本意是介绍一下，好歹让好友知道莉莉的存在。
可谁承想秘密一旦不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那么就不再秘密了。
连莉莉自己都没想到，赵宏盛叫人送她去产检，转头就找人验了孩子的DNA。
“——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听说赵宏盛是脸都绿了，当场给了莉莉一脚。”
庄嘉尽职尽责地汇报，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听说的，听说的时候笑没笑。
但不管他哪来的渠道，只要摆到台面上汇报，那说明消息来源相对可靠。
毕竟姓贺的人虽然被逐出檀宫许多年，但根基深厚，这几年也没少舍得塞钱。
听点热闹嘛，又不是往赵家人饭碗里投毒，没钱都有人上赶着讲呢，贺言铮出手又很大方，光这件事，庄嘉起码收集到八个版本，从园丁到保洁，肯讲的人多了去。
“那一脚踢得可不轻，人直接就摔倒在地……”
“孩子呢？”
听到动作戏，贺言铮的脸上露出一种听到笑话的表情。
他忽然脚踩住地，停下转椅，面朝办公桌看向眼前的文件，钢笔在指尖转个不停：“她肚子没事？”
“还真没事。”庄嘉也稀奇，“应该这女孩自己体质也好吧，里头一个帮佣说，早时候，就她们奶奶辈，搁村里打胎也就这么踹肚子了，一踹一个准，都得在床上躺好几天，她倒好，下午才进医院现在肚子就不疼了……”
谁知他话音才落，贺言铮就仿佛很遗憾般，轻叹口气：“可惜了。”
庄嘉愣住：“——可惜？”
他心想，这还不好？狗咬狗。
贺言铮却没再回答，只扬了扬下巴，朝着门口，示意庄嘉可以原地滚蛋了。
庄嘉：“……”
行。
简单粗暴地把人用完就丢，贺言铮听见门被轻声关上的“嗑哒”声，他脸上那种明晃晃的嘲笑渐渐淡了。
赵宏盛会查孩子的DNA，这不奇怪，滨城乃至全世界的富豪都有绿帽瘾——不肯把权分给传承血脉稳扎稳打的女儿，又一直存着别家嫁进来的女儿会怀别人小孩的可能性。
尤其早些年，饶天青女士又在死了十七年后一战成名，让“别人家”的儿子硬生生占了赵家一半的继承权到快成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贺言铮知道他会查，就怕他不查！
在寄出瑶瑶的“引产礼物”之前，贺言铮早早就买通赵家常做检查的私人医院，许诺无论将来官司打多大，赔偿他来出，加之补偿“误操”医生数量可观的“津贴”，就要一个那摊肉泥生父就是赵竞明的检查结果，大家皆大欢喜。
……谁知道，原来樾宫里还藏着莉莉这个惊喜。
有钱能买鬼推磨，当然也能买来孩子检查结果上显示的爹。
很庆幸，瑶瑶流掉的孩子，就是赵竞明的血脉。
很遗憾，莉莉肚子里还活着的那个，也是。
进了正规的三甲医院，知道自己有多冤枉的莉莉第一时间就要求再次检查孩子基因。
想必不出一个小时，赵宏盛就会知道自己踢错人的事。
到时候欲扬先抑，莉莉可就占尽了上风，为保肚里那个，那父子俩不够附小做低的，恐怕这回真要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小颂已经给了离婚协议书，不是吗？
想到这里。
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眼，闭目养神，但还没过去几分钟，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是个电话。
贺言铮一开始没接，但电话锲而不舍，连着打来十几个。
贺言铮终于不耐，连心头那种浓重的、神经长期高度紧绷造成的麻木压不住亢奋，他抄起手机，拧着眉，接通电话的语气冷硬，还带攻击性：“——到底什么事？！”
那头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概意外于快傍晚了，他的火气还这么盛。
直到贺言铮终于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来电提醒。
——夏自游。
哦，夏夏，小颂的朋友……小颂。
连着脑海里蹿出三个关联词，贺言铮缓缓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怎么了吗？”
“……有事。”
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道声音，说话的人却不是夏夏。温颂冷静然而难免｜流露出几分疲惫的声音传过来：“莉莉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疑问，但是肯定的语气。
“……”
温颂加重语气：“是不是！”
这时候，他的嗓音终于透露出几分愤怒，还有对贺言铮总是自作主张，想干嘛就干嘛的责怪，甚至厌恶。
对于别人的很多情绪，贺言铮只是不在乎，但不是看不出来。
事实上，他对于别人的恶意比谁都敏感——尤其此刻对他“恶”的，是他的最爱。
贺言铮猛地攥紧扶手，冷笑道：“是我，又怎么了？”
他甚至还反问：“难不成你心疼啊？”
“……”他怎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温颂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喝道：“你是不是生怕他们查不到你！”
“爱查查呗，我难道还怕他们吗？”
贺言铮笑起来，他闭上眼，能从语音的电流变化中，感觉到温颂应该是站起来了，还在焦躁不安的走动。
于是贺言铮倏地柔软下来，感到心满意足：“——原来小颂是心疼我。”
“………………”
温颂根本是跟他没法沟通！
那天喝完酒，他们就没怎么再见过面，贺言铮也一反常态，没有再找到机会，就成天围着他打转。
——可以说，贺言铮简直好像一夜之间，知道自己有正事要做！
温颂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一个明摆着回国来当大爷的大少爷到底有什么可忙的？！
有天他跟樊知许约了在外吃饭，正好碰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徐正驰。
鬼使神差，温颂叫住了他。
可还没等到他再开口，徐正驰看见是他，整张脸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明说。
徐正驰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瞥眼边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樊知许，转头对温颂说：“你……看着点阿铮吧。”
“什么意思？”
温颂皱起眉头，但徐正驰应该有什么事，没有久留，只最后又说一句：“颂哥。”
“如果你还有一点……”他似乎想说喜欢，但话出口却变成，“——没那么讨厌阿铮的话，那你一定要管住他。”
“他现在就是在找死。”
一个“死”字，就像掐住温颂的命脉，他的喉咙里仿佛卡住什么东西，直到徐正驰走远了，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樊知许这段时间，已经慢慢在滨城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温颂了。
而且自从作为交换，对宏盛集团进行匿名消防举报之后，樊知许也从中定拿到了几个好项目，现在正是全力扩张事业规模的时候，跟贺言铮也没什么别的联系，因此也没有开口。
这顿饭的后半程，两个人都有点食不下咽。
付完钱出门，温颂调整好情绪，说了下次再见，但没有约明确的时间，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随缘了。
樊知许眼睛亮，所以知道之后一段时间恐怕很难再见温颂，毕竟温颂也有很多事，忙着搬家，忙着改变社会身份——当然，最主要忙着离婚。
作为温颂的朋友，也作为从高中起，就看贺言铮一个初中生一天三趟跑到高中部献殷勤的见证者。
樊知许想了想，还是违背自己原则，对别人感情插手。
他望着温颂，突然说：“其实有些地方，我自认为还是很懂你的。”
温颂笑了笑，说：“是吗。”
樊知许点点头。
“你只是看起来好说话，很温和，很礼貌，但是我经常能感觉到……你太在，外面了。”樊知许斟酌了一下措辞，“就好像，一群人在一起聚餐，你之所以会来，是觉得你应该在，但你既不讨厌聚餐，也不喜欢聚餐，你会出现，是你自认为你有义务出现。”
“你是觉得今晚这餐饭吃得很敷衍？”
“不。”樊知许摇了摇头，“我是想说，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你……前夫，如果有人用这种神情跟你说，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觉得你有责任去看看，起码表达一下关心。”
但他对贺言铮不是这样。
以至于就连三天后，韩方打来警告的电话，语气一反常态，阴沉而又危险，告诉他：“管好姓贺的，让他别再搅和我的生意，否则你就等着给他收尸！”
接连两天，都有人让他管好一个从法律和名分上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贺言铮。
而温颂对此做出最大限度的、突破应有边界的行为，也只是借夏夏的号码，打去一个电话，跟他说：“贺言铮，你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好不好？”
加贝：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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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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