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时苍宁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温柔,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明皎看怔怔地望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将蜷起手指,收进袖中,忽觉不妥,又挠了挠头:“您……不是……不想收徒吗?”
明皎不知道为什么时苍宁会忽然提出这个提议。
若是一年前,明皎一定迫不及待,只是不知为何,她现在竟然有些犹豫。
时苍宁摸了摸她的头,动作熟稔自然,善解人意地问:“是有什么顾虑吗?”
明皎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只是在想时长老是因为今天遇到魔物的事觉得没照顾好我吗?”
时苍宁拉着她到凉亭下:“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也知晓各宗心思各异,总有一些眼睛盯着我,你常年居于这青山居,若仅以内门徒子的身份,我忧心会有有心人为难你。”
她顿了顿,垂眸不去看明皎的神色,目光落在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叶上,声音平静地分析利弊。
“之后你定会下山历练,若是被欺负了,可以帮你光明正大的讨回来。”
可实际上,即使是她们是不是师徒,只要是明皎有麻烦,时苍宁都会替她做主。
自己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考量,可只有她知晓自己究竟藏着何等不堪的私心。
她自私虚伪,将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圈在身边。
时苍宁看着明皎有些犹豫的神色,笑着戳了戳她的脸:“如何?你虽对阵法不感兴趣,但拜我为师一样可以学别的,我师尊门下五个徒子,也没一个继承她衣钵的。”
若是以往,她只会让明皎慢慢考虑清楚,不是非要当场给出她一个答案。
可在时苍宁拨开迷雾,明白自己心意之时,又何尝看不到明皎看自己的眼神里,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
现在的明皎对她带着超出长辈的孺慕,只差一个契机便或许会明了自己的心思。
对于时苍宁而言,告白来说轻而易举,只需轻轻推一把,两人便能顺理成章互诉衷肠。
可是之后呢?知晓她是鬼非人的身份后,明皎该怎么办?
若是此刻将心意说破,日后她知晓了真相,那份爱慕定会变成更深的恐惧与厌恶。
那时,她们之间,怕是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她而去,越走越远。
不如先将两人师徒的关系确定,哪怕在她知晓后,彼此还能留个体面。
如此想来,就算最后做不成师徒,也起码比一对怨偶强。
明皎低头抿茶,装作思考,避开了她的视线。
若非当年是时苍宁让她留在青山居,她在当年就离开了这里,又怎么会在这里安安逸逸过了两年。
如今时苍宁也终于松口收她为徒,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顾虑,明明这件事对她百利无一害,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无论如何,“愿意”两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下意识想询问系统,却忽然意识到系统已经沉睡,没办法解决她的疑惑。
明皎扬起一抹笑,略带打趣:“那我要是拜您为师,我是不是就得叫鹤霄师妹了?”
时苍宁轻笑一声:“按辈分好像是这样的。”
上清宗的排序按拜师时间,这样看下来,明皎是掌门她们小师妹。
明皎深吸一口气,给时苍宁倒杯茶,双膝跪地:“师尊,请喝茶。”
时苍宁端过她手里的拜师茶,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待会我去寻掌门,为你安排拜师礼。”
“这么隆重吗?”
时苍宁揉了揉她的头发:“哪能这么随意?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你可是我亲传徒子。”
手指绕着她的编发,眉眼间流淌着化不开的温柔:“我们上清宗可没什么逐出师门的规矩,拜了我为师,这辈子都是我徒儿了。”
所以不管往后发生什么,她们的名字都将永远纠缠。
明皎听不出来她言语中的情绪,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师尊。”
时苍宁轻笑一声,端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垂眸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主峰,河清推门而入,坐在椅子上叹口气。
“师姑疯了?”
“发生什么了?”掌门边问边从桌子下面摸出一片菜叶子叼在嘴里嚼。
魔物的事情让她焦头烂额,忙从明皎菜地里薅了两颗大白菜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一口白菜下肚,思绪都清晰了不少。
“她将上清所有的魂魄全超度了。”
掌门嚼菜叶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愿意揽这活了?”
停留在人间的魂魄大部分都没有理智,却下意识往灵气和阴气充裕的地方去。
上清宗聚集了不少这种魂魄,甚至还有恶鬼。
为防它们祸及凡人,符幽设了阵法将魂魄拘在上清,时辰到了自有鬼差接引。
至于恶鬼则是被偶尔回宗的时苍宁顺手收拾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害的游魂,构不成威胁,便也放任不管了。
如今时苍宁怎么忽然将魂全超度了?
两人嘀咕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忽然有人敲门,掌门赶紧把嘴里没嚼完的菜梆子咽下去。
时苍宁推门而入,进来第一句话就把两人惊住了:“我要收明皎为徒。”
掌门见是她,刚松口气准备再摸片菜叶子,手僵在半空,瞪大眼睛:“你不是说不合适吗?”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没有用留音石将时苍宁那天说的话记录下来。
这人好善变。
河清给她倒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脸“你在想什么”的不可思议。
时苍宁将她手中的茶壶拿下来,避免了茶水溢出的悲剧。
顺手拉过身边的椅子,垂眸没有解释太多:“忽然就想了。”
掌门心大,也没想什么,只是挠挠头:“行,也该找个小徒了。”
这么大的人,啊不,鬼了,一点也不恋家。
这几年还是她在上清待的最久的时候。
河清欲言又止,看了眼云淡风轻的时苍宁,又看看已经盘算着安排的掌门,揉揉太阳穴,无奈叹气。
“对了,我肉身消散一事不要告诉明皎。”
掌门抬起头:“她也不能说?”
这件事只有她们两个和魏流知道,符幽可能猜出来了但没有证据,剩下的几峰长老都不知道这件事。
时苍宁点点头,说出了另一个理由:“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时苍宁不再讨论这件事,反而又提起了后山魔物。
掌门两人瞬间正襟危坐,说了这两日的调查结果。
“后山不常有人去,在明皎之前进入后山的一个月内只有一人,而那人并没有什么异样。”
更何况魔物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后山呆一个月。
“除非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天潜入了后山。”
她们初步判定是有人将魔物带到了后山,并放出了魔物,能逃过上清宗各个地方探息阵检测的人,不是身怀异宝,便是修为不容小觑。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令人提心吊胆。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宗门内外再无其它魔物踪迹,各宗也暂无异常消息传来。”
三人齐齐叹口气。
时苍宁关节捏得咔嚓响,冷笑一声:“最好别让我抓到。”
直到夕阳洒在窗台上,时苍宁才和河清一同出门。
两人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无言。
走在无人的小径上,河清忽然开口:“小师姑觉得魔物是针对明皎而来的吗?”
时苍宁摇摇头:“时间太赶巧,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若要杀一个炼气期的门徒,有千百种不易察觉的方式,为何偏偏选魔物这么容易打草惊蛇的方法?
但不论怎样,她再也不会将明皎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了。
“为什么想收她为徒?”河清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见时苍宁还要敷衍她,她语速加快:“我不信你不清楚自己对她的心思。”
时苍宁微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否认:“原来你看出来了。”
她停住脚步,看着枝头自由自在的云雀:“只是想让她留在我身边而已。”
“方法有千万种,为何偏偏选这最难的一种?更何况我能看出来,她对你也并非无意。”
修仙界虽有师徒相恋,但终究是少数,难免引来非议。
若彼此有意,又何须藏着掖着?
时苍宁苦笑一声:“凡事哪有这么容易?”
生死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早已是亡魂,不可能再有魂魄变成人。
更大的麻烦是,系统说她会死。
若是以往时苍宁也不在乎死不死的,反正已经死了,下一次不过魂飞魄散。
可如今她想活,却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怎么活下去。
在她没有找到生路前,有些情愫困扰一人就好。
河清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看时苍宁不想解释的样子也知晓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秘密。
“师姑,若是日后小明皎喜欢了别人,您该如何?”
明皎还未清楚自己的心意,便被推到了后辈的位置,那一点无知的爱慕很有可能转化为对长辈的尊敬。
时苍宁怔愣片刻,半晌才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若真如此……”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若真如此自己能怎么办?
是她先不仁不义将明皎推远的。
她只能以师尊的身份祝福她。
河清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叹口气:“如此畏手畏脚,师姑,你变了。”
从前的时苍宁说一不二行为果断,如此踌躇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时苍宁闻言无奈一笑,也随着转了话题:“从前没得选。”
其实时苍宁向来不是果断的人,小时候甚至会纠结出门该穿红的还是绿的,直到大师姐等不下去将两身都套到她身上。
直到后来没人替她能做决定,上清宗亲传一脉只剩她和还在闭关的楼清明。
她身为长辈,只能学着师尊长老们的样子做出决策。
河清抿了抿嘴,却没再说什么。
由爱故生忧,她也没这个能耐参与到别人的情感纠结之中。
只是临近分离,她还是忍不住劝导:“师姑,莫错过良缘。”
时苍宁笑着应下,只是做与不做,便是另外的事了。
时长老看似平静接受了,实际上是已经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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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说好的不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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