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宸原以为尚小瑗的有孕能让这一切都到此为止，后续都能按照他所设想的发展，可殊不知，这才只是开始。
这一早，他便到紫坤宫请安。
“如今昭妃已有身孕，她父亲又代皇帝到南部抚慰，尚家如此大的功劳，可要好好给她晋一下位份才是。”萧雪菡道，“皇后之下还有一个贵妃，依哀家看，就晋昭妃为贵妃吧。”
“就按母后说的办吧。”钟景宸道。自他心中有了那个打算，便也不再排斥尚小瑗有孕一事，至于位份，不过都是一些虚的说法，他并不在意。
“昭妃有孕不便再侍寝了，哀家想皇帝的后宫该再多几个可心侍奉的人才是。前久哀家见过几个女孩子，都是极好的……”
“母后。”钟景宸打断了她。
“怎么？”
他站起身来，“儿臣早就说过，儿臣的身边有阿阮就够了，不再纳妃。如今尚氏已有孕，这任务儿臣也算是完成了，为何母后还要执着于逼迫儿臣？”
“这怎么能是逼迫呢？”萧雪菡看着他的眼，“母后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啊！”
“为了我好？母后要真是为了我好就应该成全我与阿阮，而不是一直要逼迫着我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直视着萧雪菡，目中透出坚决。
萧雪菡怔住，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为什么？”她来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到底为什么……你非要执着于她？自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字字句句事事不离她。她到底用什么法子迷惑了你，让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难道你为了她连母后也不要了吗！”
“够了！”他情绪激动起来，“母后何必这么说？为什么你偏偏就是容不下她？”
“我容不下她？是吗……”萧雪菡怔怔地道。
她别过了脸，眼中滴出泪来，落在地板上。
“不管怎样，我今生今世都唯有阿阮一人。母后实在要再让人进来宫里，那便随了母后吧。反正……”他顿了一下，“朕不会碰她们半点。”
他说得坚决，说完转身便要走，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
“太后——”
周边的侍女一起叫喊着拥上来。钟景宸再回过头，只见萧雪菡已经倒在了地上。
*
直至傍晚时分，萧雪菡才慢慢苏醒过来。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钟景宸温语道，他一直坐在床边守候着她醒来。
萧雪菡睁开眼，对着床顶望了片刻，偏过双眼，见钟景宸关切的眼神正望着自己，便背过了身。
“你走吧。”她说道，不去理会他。
“母后……”
“走吧。”
钟景宸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那母后便好好休息吧，朕会叫太医随时在殿外侍候着。”他说完便起身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出去了，萧雪菡才又转过身来。
“娘娘，喝点水吧。”侍女端过水来。
萧雪菡轻轻摇了摇头，“叫皇后来侍候吧。”
“是。”
过了不久，阿阮便来到了紫坤宫。她身上只穿着寻常的服饰，面容也不曾妆点。
“听闻母后身体不适，臣妾便做了几道清新好消化的吃食来。”阿阮边说着边打开了携带的食盒，又拿了一个小牒将食物挑取了些进去。
“母后且先尝一尝吧。”她坐到萧雪菡身边来，将盛放好的食物用小勺舀了递到她嘴边。
萧雪菡没有接过，却盯着她细细端详起来。
阿阮察觉到了萧雪菡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微微低垂了头。
萧雪菡这才张口吃下了阿阮递过来的食物，细细咀嚼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正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即便是素净不加装饰，你也是这般美丽动人，这些年的时光仿佛都不曾在你身上留下过痕迹，阿阮。”
“母后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阿阮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萧雪菡没有答她的话，仍自顾自地说着：“怨不得景宸一直痴恋于你，就连我这个母后……他都快不放在眼里了。”
“母后……”阿阮这才抬起了头，放下了双手。
“景宸自幼便与哀家骨肉分离，在那些日子里……”她顿了下，忍着喉中的哽咽，“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他……”她的眼泪滑落下来，“他才那么小……就被迫离开了我……”
“母后，皇上对母后的心，一如母后对皇上的心。”阿阮宽慰她道。
“是吗？……”萧雪菡望着床顶，久久不言语。“只怕在他的心中，阿阮你……比哀家还要重要得多了。”
这句话令阿阮的心立即紧起来。
“哀家有时候会想……”萧雪菡看向阿阮，“若是没有你……景宸的心中，会不会多一点我这个母后？”
萧雪菡平静的话语，却如同一道霹雳划过。
阿阮缓缓起身跪下在床前，她从未想过，他与她的结合，会成为这样大的“罪”。仿佛一切都不容许他们，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这里。
“哀家在这偌大的宫里，时常会感到自己如身处一片无边的海，那种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人吞没……阿阮，你懂得么？”萧雪菡道。
“母后……需要臣妾怎么做？”阿阮低着头。
萧雪菡沉默了下，随后紧紧握着阿阮的手道：“阿阮，你若是还为着景宸好，今后便与他断了吧。也算是……成全了我。”
阿阮猛然抬起头，泪珠已经在眼中打转：“母后……”
“你放心，你仍是皇后，皇后所有的一切权力都不变，只是……你不许再见景宸了。”
她知道萧雪菡说的是什么意思。
“反正如今你已然不能再生育，何不将这机会让与别人？你也不想景宸的江山后继无人吧？”萧雪菡道，“哀家已经与皇帝商定了，会再选些年轻女子来进宫侍奉。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阿阮强忍着眼中的泪。
“怎么？你不肯答应哀家？”萧雪菡盯着她。
“是……”阿阮这才深深伏在地上，额头碰触到了那冰冷的地面。
*
翌日，紫坤宫。
尚小瑗虽才有孕月余，却已叫人小心扶着缓缓进殿来，便如捧着一颗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如今她已是贵妃了，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眉目之间较平日都多了些得意高昂之色。
萧雪菡还未出来，只见阿阮已经先到了殿中等候着。
“姐姐来得好早。”尚小瑗来到阿阮跟前，“只是请姐姐见谅，臣妾怀有身孕，不便给姐姐行礼了。”
“贵妃有身孕，保重身体才是，这些虚礼无关紧要。”阿阮道。
“到底还是姐姐大度。”尚小瑗朝阿阮微微颔首示意。
这时，萧雪菡才从后面出来，妆容之下，隐隐可见她略显憔悴的面容。
尚小瑗见萧雪菡出来了，便先迎了上去，“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福寿安康。”
萧雪菡忙让人将她扶起，“小瑗啊，哀家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你怀着身孕，以后这些礼一律就都免了。”萧雪菡看她的眼中满是慈爱。
“是，小瑗知道了。”尚小瑗这才得意地起身来。
“快坐吧。”萧雪菡道，“哀家今日叫你们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与你们说一下。”
尚小瑗抢着便道：“什么事情太后娘娘尽管说，臣妾们一定尽力而为。”
萧雪菡笑了下，道：“也倒不需要劳烦你们做什么，只是如今皇后身子不大好了，小瑗你又有了身孕，哀家想着皇帝身边无人侍奉，该再选几个合适的女子入宫才好。你们说呢？”
尚小瑗方才还颇有兴致，此时听了萧雪菡的话，便一下凝住了神色。
“什……什么……”
她虽明白皇帝的后宫向来佳丽无数，却不想竟在这个时候……
“小瑗，你说呢？”萧雪菡笑着看向她。
“这……太后是说，皇上要纳妃？”她已然沉下了脸色。
“是啊。你们都不方便侍寝，总不能让皇帝就那么一个人吧？”萧雪菡道。
尚小瑗低下了头思忖了片刻，又抬起头，道：“臣妾虽心里不痛快，只因深爱陛下之故；可臣妾衷心希望江山绵长，皇嗣昌盛，故臣妾并不介意皇上娶新人。只是在臣妾不方便侍寝的日子里，要劳烦诸位后进宫的姐妹了。”
她这样的回答倒是令阿阮意外，也让萧雪菡意外。想不到她这般娇纵的人，也会说出这样大度的话来。
“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啊！”萧雪菡赞赏地看着尚小瑗，说完还不忘看了阿阮一眼。
阿阮心中明白，面上仍微笑着。
“昭贵妃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皇后想必更没意见了吧？”萧雪菡看向阿阮。
阿阮起身行礼道：“一切但凭母后安排。”
萧雪菡这才满意地点头。
出了紫坤宫，见枯叶在青灰的地砖上打着旋儿。如今天气愈来愈寒了，天空里也总是铅云密布。
她不是很清楚萧雪菡说的海究竟是什么海，却感到自己此刻亦如同被海水淹没一般，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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