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请陛下到绮鸾宫去。”刚下朝，紫坤宫的太监就来禀报。
“何事？”钟景宸听着要到绮鸾宫，面上便没有了好脸色。
“陛下，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还请陛下尽快前往绮鸾宫，太后娘娘等着陛下去。”
“行了，朕知道了。”钟景宸嘴上应了，却并没有要立即前往的意思。上次尚小瑗也是用这样的话让他去的，一想到这个他便皱起眉头。
只是太监说太后在等着，他又不得不去，也不知道萧雪菡究竟要干嘛。
一进到绮鸾宫，便先看见了笑意满面的萧雪菡。
“母后唤儿臣来这里有何事？”钟景宸说着，面上无任何表情。
萧雪菡过来扶着他的手，朝里边使个眼色笑道：“还不快进去看看小瑗。”
“她有什么好看的？要是身体不适便找太医来看。”
“怎么说话的，这孩子，都快当父皇的人了还这般任性。”萧雪菡说完便拉着钟景宸的手往里间寝殿去。
钟景宸以为萧雪菡只是随口说的，便也不甚在意。
进入寝殿后，只见太医跪在旁边，尚小瑗半靠在床上，而床边坐着的，却是阿阮。
钟景宸眉心一动，不禁将双眼牢牢锁住她。阿阮注意到了钟景宸的目光，只低下了眼，避免与他视线相交。
“景宸，你可知你就要做父皇了。”萧雪菡道。
钟景宸方才回过神来，“……什么？”
“你们看看，他这是高兴糊涂了！”萧雪菡指着钟景宸笑道。倚在床上的尚小瑗也低头含笑起来，脸颊有微微红晕。
“母后这……这是何意？”钟景宸看向萧雪菡，声音有些颤抖，面色突然变得凝重。
“怎么？当真是糊涂了。”萧雪菡摇头，道：“昭妃如今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啦！”
“什么……”钟景宸的瞳孔放大，眼中的凝重变成不可置信，这句话仿佛一支利箭穿进他的眉心。
“启禀陛下，臣方才已为昭妃娘娘诊断过，娘娘确实已经有孕月余，恭喜陛下……”
“不……”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颤抖的目光瞥向阿阮，是愧疚，是自责，也是悔恨……他感到自己的脚往后退了两步，他再也无法继续在这里，无法去面对阿阮那浅笑含戚的脸庞。
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和别人有孩子？她明明是因为他才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她，永远也不能够再生育自己的孩子……
“不——”钟景宸吼了一声便奔出殿外。
殿中所有人皆惊然。
阿阮缓缓起身来，似待追出，却又停住了脚步，只觉心如刀割一般的痛。
“景宸！”萧雪菡追出来，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皇上！皇上……”
“娘娘快躺下！娘娘不要激动——”
只见尚小瑗从床上下来，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跑，这一举动惊慌了众人。
萧雪菡忙又赶过来扶住尚小瑗：“小瑗，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后……”尚小瑗满脸泪痕，“皇上为何会这样？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她抽泣着。
“不，不，别这么说，他只是……只是……”萧雪菡说着，边把尚小瑗扶回到床上，边朝阿阮使眼色。
阿阮看到那眼中，是祈求，也是命令。她懂得了萧雪菡的意思，微微颔首行礼后便退出了殿外。
*
承明殿，殿门紧闭。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见。”佩吉守在殿外躬身道。
“连我……皇上也不见么？”阿阮道。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佩吉仍低着头。
“佩吉，抬起头来说话。今日你便让我进去了，不管皇上要怎么处罚，都由我担着，好吗？”
“娘娘，哎……”看着阿阮的双眼，佩吉实在于心不忍，他也无法去阻拦，只得沉重点头。
“娘娘……”
待阿阮就要走进时，佩吉突然在她身后叫道。
“怎么了？”阿阮回过头。
“娘娘恕奴婢多嘴，皇上……皇上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娘娘。”佩吉说完便低下了头。
阿阮看着他，嘴边凄然一笑，“谢谢你，佩吉。”
佩吉这才抬起头，暗道：“娘娘只管进去，奴婢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进来。”
殿中寂寂，所有宫人都被屏退。层层帷幔遮蔽着，将这殿中覆得宛如暗夜一般，沉重而压抑。
阿阮凭着对这里的熟悉，小心摸索着来至钟景宸的寝殿外。她微微掀起了帷幔的一边，寝殿中方才透进一丝微光，正好照到床上。
“陛下……”她见钟景宸正侧身躺在床上。
昏暗之中，钟景宸身形一动，却并没有起身。
许久，他才背着身子沉沉道：“阿阮不是一直对朕避而不见吗？”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语调含屈，似在赌气，又似在渴求。
阿阮朝他走过去，“陛下能理解臣妾的苦心。”
“不，朕不能理解。”他仍然背着身子，尽管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靠近。
她在床沿坐下，已经许久未这般靠近过他。正当她抬起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身躯时，他突然开口：
“阿阮不要再碰朕——”
她讶然停住手。
“朕……已经不洁。”他努力压制着声音中的哽咽，“朕知道，阿阮早已嫌恶了朕的这副身躯……”
他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带着怎样的绝望，才说出了这样的话？阿阮久久愣住，伸出的手仍悬着。
原来他心中竟已作这般想。
许久，从枕中隐隐传出他努力压制的沉闷泣声，他将自己藏匿于黑暗，正如年少时受了委屈那般。
“景宸……”她不禁滴下泪来，倾身伏在他身上。
他一怔，随后身子更加起伏起来，他不再克制自己的悲伤，任由它流淌而下。寂寂的寝殿，只听到俩人的哭泣声。
“我从未嫌恶过景宸，我怎么可能嫌恶……”她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
“那阿阮……阿阮为何一直躲避不肯见朕？”他终于翻身起来，将她扶起，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到底是朕做错了什么让阿阮不开心了？”
昏暗之中，几缕凌乱的发丝下，他苍白的俊美脸庞如月光雕琢一般，眉眼间含着深深的愁伤。她无语凝噎，只将身深深投入他的怀中。
她终于又闻到了他身上让她熟悉而安心的味道，那带着冷意的清香，似乎从未改变过。她其实真想就这样一直待在他的怀抱中，永远也不要分开。
“阿阮……”他抚摸着她后背的秀发，将头埋入她的颈间，喃喃道：“如今一切皆已随人愿，阿阮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向她诉说着。
“嗯……”她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点头。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仿佛听到了他激动的心跳声。他双手抚摸着她，声音几近颤抖：“阿阮可知，朕这些日子有多想念阿阮……有多想要拥有阿阮……”
炙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他宛如一条游龙，将她紧紧缠绕，裹住……
他的身子有力地起伏着，似要将她架上云巅，上、下纠缠，所有压抑的情与思念，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喘息着靠在她的怀中，察觉到她似要起身，便又将她的腰紧紧锁住，半个身躯也随之压在她的身上。
“阿阮不许走……”他沉沉道，口中还喘着气。
“不走，不走……”她安抚着他，将他额前粘着汗水的凌乱发丝拨到一边。
他顺势便握住了她的手，将十指交缠，高大的身躯复又覆上来……
*
殿内灯火通明，浴池中热气袅袅缭绕。
“阿阮与我为妻十数载，仍旧是这般怕羞。”他沉醉地看着她双颊红晕的脸庞。
“不要这样说啦……”她羞得愈发低下了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帮他擦拭着身子。
他揽过她，俯下头在她的额头和鼻尖啄了几下。望着水面，他开口道：“不管是谁生下的孩子，朕都会让他成为朕和阿阮的孩子。”
“什么意思？”阿阮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钟景宸抬手掠过她鬓边的一缕湿发，将它别在耳后。
“待尚氏生下孩子之后，朕便将孩子抱来给阿阮，此后这孩子就是朕与阿阮生的孩子，与尚氏再无瓜葛，而这孩子，最终也会继承朕的皇位。。”
“你……”阿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怎么，阿阮不喜欢这样吗？”他的目光中透出急切。
“不……只是……”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他，她原奉了萧雪菡的意思来劝说钟景宸，可不料他竟有这样的想法。他本就情绪激动，她不能再继续刺激他了。
“嗯？”
“……这毕竟还早，等到时再做决定也不迟。”她只得先这样说。
“那……阿阮先答应朕好不好？”他握住她的双手，期待着她的回应。
她背过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甚好。”他高兴地道，“朕在想，一定是当初朕与阿阮的孩子借着她的肚子要再次来到这世间寻我们，一定是这样的……明日朕便宣神霄宫的道人进宫来……”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仿佛过去的那些无奈与被迫等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而这，却令她的心中更加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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