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两人天不亮就起来，因为要接受百官命妇们的朝拜。馝泽先不收拾，给她梳头发。琳因穿上大红礼服又是另一番妩媚姿态。
琳因对着镜子里道：“中宫才可以穿的。”
馝泽道：“有什么关系，你很快就是中宫了。”
“才不会。”
琳因在芳龄宫接受名妇王妃朝拜，俨然中宫皇后姿态。建氏也不得不带着儿子磕头下去。望着琳因穿着大红高高在上坐着，她眼泪要流下来。自己便是最得宠的时候也远不及她现在。馝泽素来守正，竟然为了她肯如此置纲常礼法不顾。
馝泽从前朝回来，见已经贴上她剪的窗花，屋子里除了鲜花瓜果，还挂满了她用彩纸做的鸳鸯、蝴蝶、小白兔好些装饰。
“好有趣啊。”
琳因已经换上家常大红袍，道：“我小时候就想，过年的时候就这么布置。”
馝泽扶着她的肩膀道：“好像百花筒一样。”
两人像孩子一样打量屋子里的摆设，然后他又和她学着做了几个，剪的床上地上都是彩纸屑。
夜里琳因窝在他怀里道：“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好好的过个年。”
馝泽道：“以后每一年我们都在一起过。”
“嗯。”
夜里她又梦到了小时候，一到过年父母就要逼她去很远很远的湖水凿冰挖里面的鱼。凿不到就不能进屋去，一夜冻在外面很容易冻死。
第二天看到她狗一样窝在鸡窝旁边，她爹道：“怎么没冻死你呢！”
她没有叫喊，只是一个激灵醒了，好多年没有作这样的噩梦了。馝泽醒了，见她睁着眼睛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
“是作梦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说着搂过她。
琳因两只手臂箍住他。
年后第一次大朝曹雨桐上书指责元妃僭越，着皇后礼服。话说的极为严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馝泽很难看。
馝泽道：“元妃何失，相国如此。朕想立个可心之人为中宫有何不可。”
曹雨桐还是道：“出身卑贱，并无生养。何以母仪天下。”
之前因为立后的事情馝泽和琳因还亲自到访过曹府，馝泽也几次三番和他老师恳求同意立后的事情。这事朝野后宫都知道。大概是觉得堂堂太子已经卑微至此，曹雨桐还是不依不饶要馝泽很难堪。师生君臣的感情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
三个月后有人告发国相结党莫逆，曹雨桐被贬。因为十六年的国相，曹雨桐的势力很大，这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闹了快半年才告一段落。
封地里一天夜里弥耻和长子弥蔑道：“弥芳那小子快不行了。”
“京师没有消息。”
“太后来信了，只是在封锁消息，不会熬过冬天。最多一月。”
弥蔑道：“到时候要传位弥荡吗？”
弥耻安抚道：“你放心，无论是弥荡还是弥孚，爹都会入朝辅政。等到我真的得了皇位，太子还不是你的吗？弥荡是私生子，你才是真正的嫡长子。”
弥蔑冷笑道：“你作皇帝，哪里那么容易。吃进去的肉还会吐出来吗？弥荡和他娘不会答应的。”
“那母子两个好对付的很。先要皇位是我们家的，还怕以后吗？”
弥蔑道：“人家也要认你这个爹好啊。到时候都是为别人做嫁衣，落得自己灭族。”
“那母子两个没有那个本事。”
弥蔑道：“那顾颜呢，这丫头我怎么总是不放心。”
“一个要死的人了，你有什么不放心她的。”
“这丫头古怪着，谁也沾不了她，怎么就心甘情愿去便宜弥芳了。”
弥耻道：“女人就是女人，总以为皇帝就要比常人多出三头六臂来。或许她也认为和皇帝睡过是荣耀。你要是喜欢她，她要是也能活到那一天，我把她赏给你。现在她只是个死人，没有用了，你要她如何就如何。”
弥蔑不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惦记她不是一两天了。”
弥耻道：“我们是骨肉至亲，为了一个女人和爹生什么气。何况都是别人弄脏的，到时候都随你。爹不要。”
入秋后馝泽开始有些小恙，但并不是很严重，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病越来越严重，好些药吃下去也不见好，竟然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宫中一再封锁消息，只极少数朝中重臣知道。只是一旦馝泽崩世，纸里包不住火的。几位大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馝泽虽然已经三十六岁，只一个九岁皇子，外有安王虎视眈眈，内有浪老太太和荣王有不臣之心。他一旦不在了，必定天下大乱。
馝泽虽然硬撑着喝药，但喝下的药很快就又吐出去。太医想到泡药浴熏药的办法，寝宫里整日烟熏火燎，入了冬比夏天还热，宫人们身上的冬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一日琳因陪他泡药浴，他靠在她身上，还不忘动手动脚。
琳因道：“药都喝不下了，还有劲毛手毛脚。”
他笑道：“这是我还没到要死的时候。”
“不许胡说。”
药浴很暖很舒服，两人泡了一阵感到筋骨舒散多了。渐渐琳因也有些体力不支，她现在的身体和他差不多一样的弱。
“你靠着我。”
她就和他换了位置，软绵绵一团转身搂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她们就那样搂着好久好久。
“圣上水要凉了。”
宫人在外面喊他们才意识到水已经凉了，这才出去。
夜里宫人又支起炉子要薰药，馝泽见宫人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极为狼狈。
道：“以后不薰药了，闹得都这个样子。”
“太医说了，薰药能治君上的病。”
馝泽摇头道：“生死乃天命，人力何为？若是我该命绝，弄这些也是无用的。”
宫人们听了都哭起来，劝他不可放弃，还是要治。
馝泽笑道：“以后都不薰了。都回去睡吧，娘娘在我跟前就好了。”
宫人们哭得更厉害，说什么也要他薰药。大太监道：“君上想清静一日，你们不要哭哭啼啼的，都退下吧。”
宫人们这才都退下去。
馝泽把她搂在怀里，道：“若是有来世，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琳因道：“不知道。想来这辈子很苦很苦，可是到了后来又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也许人一辈子就是如此，得到了什么，又要失去些什么。但有些安慰不都是苍凉也是好的。”
馝泽道：“是啊，总要有些什么还好。”
夜里琳因睡着还咳嗽起来，馝泽又起来给她盖被子。琳因睁开眼抓住他的手道：“你会记得我吗？”
馝泽点点头。
自从不再薰药后馝泽的病越发沉重，建氏跪在宫门又哭又嚎想见他最后一面，馝泽始终不肯见他。很快馝泽已经不省人事，浪老太太进到寝宫，见馝泽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琳因静静守在他身边。良姥姥扑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宫人们也在下面痛哭流涕。
浪老太太假哭道：“我的儿啊。人都说我偏心，手指有长有短，可都是十指连心，没了哪个我不疼。你怎么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干哭了一场回去即刻给弥耻发秘信，是时候进京了。
弥耻拥兵在外多年，馝泽几次召他进京他都不敢，连弥聪驾崩都没有来。琳因自从取得馝泽的信任就开始下慢药，这种毒几乎无解，积累到现在的程度是必死了。
曹雨桐和几位亲信被发配，朝中已经没有可以抗衡浪老太太的重臣。浪老太太昭告天下招安王入京，以叙骨肉之情。但是民间已经有传言，圣上病危，皇子年幼，这是召安王入京主持大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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