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悟第一次后半夜没有走圈，夜里他梦到自己搂着一只白茸茸的小猫睡觉，一醒来那小猫化成一大片红色的蔷薇花瓣。他醒来帐子里已经大亮了，这一觉睡的好舒服。手一搂怀里竟然是空的，他见旁边空荡荡的，褥子上很多的褶皱，证实着昨夜发生过的事情。
他起来宫人忙过来服侍他梳洗。
“她去哪了。”
吕恰手里拿着换洗衣服道：“姑娘出去了。”又问道：“圣上要盥洗吗？”
他们昨夜太激烈，出了一身汗，头发也乱蓬蓬的，宫人们正在换新被褥。
他也丧了气，摇摇头懒得洗澡。
宫人刚服侍他梳洗完，也有人回来回话道：“娘娘没在屋子里。琼台也不见。问前面的侍卫说见带着小雪出宫了。”
“有完没完，你要干什么！”他心里咆哮着。虽然表面还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的冷静。
他淡淡道：“随她去吧。”
宫人们也愁云惨淡，还以为昨夜他们和好了，不用再这样战战兢兢深怕触怒了龙鳞。其实袁悟也以为她们和好了。
袁悟枯坐了一会儿，前朝又有宫人来请说太傅要他过去听讲书。
何秉塘是他父母为他精心选的自幼授业的老师，何秉塘对他很是尽心，他对于这位恩师也很是敬重。但何秉塘同文玉对兰经不同，除了教他诗书礼义廉耻，和给她生了一个在世人眼里不足以母仪天下的未婚妻，也就没有什么了。袁悟登基后任他为国相，是为了彰显螭国崇儒之德做个面子活，也是因为何氏大族，在螭国权势非常的大。从未想过真的要他参与国政。朝臣也觉得国相书呆子气太重，国政他管还不如不管，拿出孔孟之道那一套，越管越乱。
何秉塘提议每月逢三要在翰林讲学，以彰教化。袁悟为了给他老师面子，风雨无阻每次都要参加，不只他自己，朝臣也不可缺席。昨日第一次没去，没想到他老师今天还要讲。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收拾了去前朝听讲。
袁悟刚要出门，吴庞手里拿着一盒粉道：“圣上要不要……”
他知道他说的是脖子上的痕迹。
“又不是妇人，擦什么粉。”说完走出去。
袁悟带领着朝臣听着无聊的《大学》。他老师在台上讲得起劲。群臣私下议论道：“当我们是懵懂孩童，大家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
袁悟仍旧正襟危坐着，虽然脖子上带着吻痕，仍旧是不怒自威的天子气象。其实他一直在神游，想着昨天夜里的情形。
讲完学何仪润过来禀报道：“娘娘说出去了。”
袁悟道：“我问她了吗？她爱去哪就去哪。”
同时心里翻江倒海怒道：“凭什么他知道你去哪，你去哪还要他告诉我。”
何仪润笑而不语。
袁惜过去看他的笑话道：“你还没哄好吗？”
袁悟生气道：“我会哄她！我凭什么哄她？”
袁惜道：“有本事你就不要哄，看她再也不回来。”
袁悟心里咯噔一下。他永远不动声色，面无波澜。天子理应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要人看清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瞒不过袁惜，兄弟之中若是看人心，谁也不是袁惜的对手。他永远洞若观火看得清所有人，但少有人看得清他。
德宗皇帝和文德皇后生育七子四女。经历了人伦惨剧和夺位之争，死的死，走得走，能留在朝廷的就只剩下华王袁惜了。袁惜当初是站在袁悟这一党，实际上他才是螭国真正的国相。袁惜的才干有目共睹，但是袁悟对他很放心，因为他自信只要他活着袁惜就不敢有不臣之心。若是要走在袁惜前面，那就临死之前再处置他。
袁惜认真道：“你若是还想把她留在身边，就要顾及她的感受。要不然她会离开你的。若是不想，就说清楚，经过这些，她也不会死缠烂打的不走。”
袁悟道：“我才不想她留下来。我只是想用她的才干。”
“将来鸟尽弓藏。”
“我就是这么想的。”
袁惜笑道：“也好，圣上真是颇谙帝王之术。”
袁悟道：“我是认真的。”
袁惜笑道：“是，比真金还真。”
这时候宫人呈上来一只木盒道：“娘娘要给圣上的。”
袁悟打开，里面是两件首饰，还有一封信。他刚打开一看，马上合上信纸。
袁惜凑上前道：“什么啊？”
“没什么，少烦我！”
袁惜笑道：“我走。”说着离开了。
袁悟好像一壶烧开的热水，已经七窍生烟。宫人们见他静悄悄的却面容极为可怕，忙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
惟薰临走前从外屋拿出一只大木盒子，里面装满了首饰。宫里的常例，没有位份的宫人被临幸一次要赏赐首饰一件。那段日子袁悟有意羞辱她，两人每次做过那件事就要赏赐她一件首饰。她很生气，拿出两件装进盒子里，在一张信纸上写道：“昨夜算我嫖你，给你加倍。”
然后赌气要宫人送给他。
袁悟气得拿着那张纸在屋子里又胡乱的走圈。宫人诧异道：“还没到半夜，怎么就走圈了。”
原本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而今在宫人面前是颜面尽失了。
惟薰没有走远，挪到了山里的一处房子。她一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他怀里，这家伙睡得呼呼的。她想起昨夜的事，心里懊悔起来。她懊悔自己意乱情迷就说还喜欢他。
他只是想征服占有自己，自己不答应他就硬来。可竟然不争气的和他什么都做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只要他抱着就心满意足了。
没错他说过：“你怎么那么贱！”
袁悟还呼呼睡着，一点没察觉怀里的小蔷薇猫已经醒了，并且心里胡思乱想着又生气又懊恼又难过。越想越生气，惟薰扒开他的蹄子，穿了衣服直接出了寝宫。宫人见她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也很是诧异。
回到屋子她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思来想去拽着小雪就走。临要出门，又咽不下这口气，把那只盒子给了他。到了山里的房子，她躺在床上终于可以离开人的目光睡一觉。想着身上还带着他的味又暖洋洋的，大热天还是不洗澡。想到这里又恨自己犯贱，洗，马上就洗，她才不要带着他的味睡觉。果然嘴又被亲肿了。
惟薰和小雪躺在屋顶看天。天空那么大，自己为什么只能困在这里。她如果可以不爱他了，或者还是爱但是可以离开他，她还会是过去那个她的。
惟薰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难过。她只是需要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伤心，她不要见其他人，只要有人在她就要分心去应付那些人。小雪可以去山上捕猎，也不需要她喂。一连过了三天她下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太弱了，院子里有橘子树，树上结了好多果子，她两脚踩着棉花一样走到树下，摘几个吃起来。小雪出去很快从河里叼了一只山鸡回来，她坐了一会儿，起来头晕的厉害，颤颤巍巍她挣扎着收拾了那只山鸡熬了鸡汤喝下去。她胃口不好，恢复些体力就懒得再吃了。现在她只是强迫自己吃东西。
袁悟失眠更严重了，整夜整夜睡不着，天天顶着熊猫眼。
一日夜里袁悟正在批阅奏本，吴庞换上茶，小心道：“前些日子德妃受了那些委屈，躲在宫里天天哭，眼睛都哭得桃一样了。”
袁悟不语。
吴庞又道：“德妃是太傅的侄女，可贵妃是嫡亲女儿，良琴姑娘的亲妹妹，圣上都有三个月没去她宫里了。宫里的人最是势利眼的。”
袁悟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吴庞笑着退出去。
本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第二天袁悟还是不肯去后宫。
有人道：“有个搂着总好过一个人枯熬。这是怎么说的。”
袁悟一连这么多日子不去她宫里，何品琴很是恼火。宫人们知道她现在是胀满了气的河豚，随时会爆炸，连娘家跟来的心腹都谨小慎微深怕触到了她的眉头。
内监回来后何品琴问道：“怎么说的。”
内监回道：“吴太监说了和圣上提了几次，圣上讲近来身上不好，染了热伤风，怕传给贵妃。就不来了。”
何品琴正在镜子前坐着，把眼前首饰盒里的金银珠翠两只手抓起大把往梳妆台上一扔，怒道：“可是心疼我，怕传给我，传给别人就不怕了。”
他和惟薰又同寝的事情后宫和前朝早就传开了。扒窗跟是宫人的通性，他和惟薰在寝宫里是什么声，在她寝宫里是什么声，各宫的宫人私下里早有沟通。
宫女安慰道：“贵妃不要伤心。圣上是还想着大小姐，可大小姐已然是自己作死嫁了，再怎么样他们也没可能。圣上早晚会来找姑娘的。圣上和她再怎么热闹，还不是把她当娼*妓玩弄。再怎么样她也生不出孩子了。圣上若是对她有意，也不会要她喝那断子绝孙的药，要她一辈子不能生养。子嗣大计为重，太子不从姑娘肚子里出去，难道圣上还会要五小姐一个庶出，其他两位叔伯小姐生皇子吗。姑娘要耐得住性子才行。”
何品琴叹气道：“可是这日子熬的人难受。什么时候是头啊。”
说话间人说国舅来了。
宫人忙迎进何仪洪道：“大公子来了，快劝劝三姑娘吧。姑娘正难过呢。”
何仪洪道：“怎么了，谁惹我的小妹妹生气了。”
宫女道：“还有谁？”
何品琴道：“哥哥还不知道吗？圣上都多少日子没来我这儿了。前几天闹得那儿出。”
何仪洪道：“不过一个伤风败俗的贱人，你是什么身份，把她放在眼里。”
宫女道：“这么个张狂的人，连老爷都敢顶撞，圣上怎么还留着她。难道圣上也怕了她。”
何仪洪道：“圣上也是有苦衷的，毕竟还用得上她。等到她没有用处了定然饶不了她的。没看这些日子圣上要她气得不轻。”
宫女道：“宫里都传开了，大半夜的，勾引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何仪洪道：“她一个（女支）女的女儿，什么不会。要不然良琴也不会要她气得那样了。”
何品琴道：“大姐就是傻。睡就睡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白白把中宫丢了。”
何仪洪道：“大妹不丢哪里有你的。还这样说她。她够难受了，守着个瘫子。”
何品琴道：“大姐夫也真是的，人家都说文武双全，出去打仗多少次都好好的，怎么他就瘫了。哥哥也是跟着圣上出过兵的，还不是好好的。”
何仪洪笑道：“傻丫头，难到哥哥是谁都跟得上的。”
何品琴道：“大哥最厉害了。这才是长房长孙的气派。二房三房那几个哪里比得了，小家子气。”
何仪洪笑道：“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讨谁喜欢，圣上就不喜欢。”
何仪洪笑道：“谁不喜欢我的小妹妹，就是没长眼睛。圣上一定会喜欢你的。将来作了中宫，可要叫我那太子外甥好好提拔他舅舅。”
“你讨厌。”
何仪洪从贵妃宫里出来去前朝办公，进门见袁悟正在里面，忙进去行礼。交代完事情袁悟刚要出门，他过来道：“圣上，这些日子有些清瘦。国事虽重，也要顾及身体。”
袁悟点头道：“还好。”
何仪洪是袁悟的伴读，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
何仪洪陪袁悟走了一段，说些闲话，道：“圣上，我这小妹自幼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心思单纯，这些日子没见到圣上，今日我去看，人瘦了好多。”
一听到这些他烦的要冒火，但仍旧不动声色，平静笑道：“朕知道，你们放心。”
何仪洪满心欢喜，以为袁悟很快会去他妹妹宫里，只是好些日子又过去了，还是见不到他的影子。何仪洪也不敢再讲，毕竟虽然是发小，他也知道袁悟的脾气，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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