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皇后患了重病，人再也不是往日光彩，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德宗也着了病痛，但强打起精神日日喂饭喂药开导皇后，讲轶事玩笑哄她开心。文德皇后也安抚他自己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其实他们夫妻两个心里都不曾释怀。三个儿女的事情沦为笑柄，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民间朝野也暗中议论他们两个生而不养，对儿女太过苛刻。
老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文德皇后夜里作噩梦，梦到老大和老大媳妇抱着个血孩子来找她索命。又梦到老六拿着宝剑要捅死她。她常常夜里惊醒，德宗次次问起她只是不说。夫妻两个常常彻夜不眠，依偎在一起流泪。
几个月后到了除夕，这一年年夜饭的饭桌上少了两个儿子。大家兴致都不高，饭吃得死气沉沉。
除夕也是老七的生日，往年都是过年当天还要一起给他贺寿，今年见没有准备，他道：“生日也不给我过了。”
袁惜怒道：“桌上少了两位哥哥你看不见！你要庆贺什么。”
“父皇母后！”
袁惜怒道：“给我住口！！！天生的搅家精。人家欢欢喜喜过年，你非要这一天出来，闹得大家不得安生。我看你才是天生的祸害。”
老七扑到文德皇后怀里哭起来。
德宗道：“够了，你那他撒气干什么。”
袁惜道：“是他自己找骂。才说了他一次他就受不了了，你们说了老六十几年祸害，老六就受得了。”
袁悟起身行礼，眼中似有泪光道：“儿臣先回府了。父皇母后保重。”说着就走出去。
袁惜接着道：“我也走。要心甜的胡亥两个陪你们过。我们碍眼的走！”
袁忱怒道：“老四，我也是你的哥哥，你几次三番这话什么意思。”
袁惜道：“你是傻子，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睿王府被上门的官员堵的水泄不通。老大死了还没过周年呢！”
德宗把酒杯摔在地上怒道：“都给我住口！”文德皇后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
德宗夫妻对儿女素来任意打骂，唯独袁惜这个生着女娃娃脸最为娇媚的儿子，仿佛天生有神灵一般的气场，要他们作父母的都心生敬畏。
袁惜要走被老七挡住路，一脚踢开道：“给我让开，禽兽的贱种！！！”
年后不久端王妃入宫哭诉老五整日留恋秦楼楚馆，日日夜夜不回家。德宗夫妻问过，何止眠花宿柳，老五还沉溺酒池肉林的夜戏，甚至养了娈童。
文德皇后听人讲完，当即昏死过去。德宗气的又叫又跳，把袁慎的侍从通通打死，下旨袁氏再也没有这样的子孙，说要把他清出玉牒，并且再也不给俸禄。
并且亲派侍卫去王府，道：“他敢迈出大门一步，就即刻打死他。”
袁慎惊恐不已，很快吓出一场大病来，不到三个月一命呜呼。顶天一年的工夫，七个儿子死了两个，丢了一个。
德宗在朝堂痛哭不已，道：“是我无德，遭此天伦惨剧！”
德宗还能硬挺着，但心力交瘁，朝政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劳神，文德皇后连床都下不来了。德宗认命荣华公主驸马和睿王共同协理朝政。老三对国事极为上心，甚至一连一个月都住在前朝不回家，处所的灯经常彻夜亮着。朝政处置的极为妥当细致，德宗极为满意。朝政如此劳心劳神，日日还必去文德皇后跟前视疾奉药。他不回家，睿王妃也搬进宫里日夜侍奉文德皇后。夫妻两个国事家事极其用心，又恩爱和睦，俨然又一对的德宗夫妻。
这令德宗夫妇两个极为欣慰。文德皇后拉着睿王妃一只手道：“我和你父皇，身后就指望你们两个了。”
有一次袁悟刻意道：“老三治国理政都不比我差，只是他不懂得韬光养晦，皇位才落到我身上，也是可惜了。”
惟薰道：“治国理政容易，懂得何时展露锋芒何时韬光养晦比治国更难。说到底他比你差的太远了。”
袁悟听了极为受用，忸怩道：“你不要爱屋及乌。”
“我说得是真的，才没有偏私。不过你要是那样子我也看不上了。”
袁悟高兴的心花怒放，变成了一只大傻咩。
而今储位的人选已经无可厚非，非袁忱莫属了。德宗也对心腹大臣道：“将来朕千秋万代后，睿王承大统，朕也可安心了。”
睿王和睿王妃自成亲后极为恩爱，虽然睿王妃一直没有身孕，但是睿王也坚持不纳偏妃。并且道：“王妃出身高门，德才兼备，上天一定会垂爱她，不会要她无子的。若是王妃永远无子，我也决不纳妾，绝后罢了。”
此言一出令文德皇后极为感动，感慨到底还是老三知道好坏。自己殚精竭虑，扒心扒肺为他们选的正妻，老大、老五都不识货，喜欢那些肮脏龌龊的贱人。只有老三识货，和王妃如此的好。
不曾想老三这对完美的恩爱夫妻也出了大事。睿王府侍女竟然怀上了睿王的骨肉，已经八个月，被睿王养在外面。王妃是大族贵女，如何受过这样的气。要人去外室把那女子活活打死，还专往肚子上踢。女子临死知道：“都是我的罪过，是我勾引的王爷，同王爷无关。”
德宗夫妻得知勃然大怒，把睿王和睿王妃叫到跟前，怒道：“你个逆子。平日以为你懂事孝顺，原来都是做戏给我们看的。做出这样的丑事，你怎么对得起我们！”
袁忱跪在跟前哭道：“都是儿臣糊涂，那一日逢上元佳节，想着本是合家团聚之日，家里却是如此，悲从中来多喝了几杯。意乱情迷把她错认作了王妃，做出了丑事。后来她讲有了身孕，儿臣不忍杀她，才把她安置在外。”
文德皇后道：“你糊涂！区区一个侍女怎么配生我天家的子嗣。不弄死她还养着她！”
“儿臣是一时糊涂。求父皇母后责罚。”然后又跪向他王妃道：“是我对不起你，要打要杀你高兴就好。”
他如此德宗夫妻也心软了。
睿王妃道：“父皇母后，他不是成心的，那个贱人孽种也死了。就饶了他吧。”
文德皇后道：“好孩子，你不怪他就好。他不是他哥哥弟弟那等不长进的，他是一时糊涂。”
这件事只极少的几个人知道，睿王夫妻又恢复了过去的恩爱模样，外人面前仍旧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袁悟笑道：“他们真是有意思。老三有了别人，不说对不起老三媳妇，反倒说怎么对得起他们。在他们眼里儿媳妇是给他们娶的。”
惟薰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你怎么对得起我们！”然后笑道：“你梦里有没有梦到过你娘这样说你。”
袁悟笑道：“我才不怕，她们终于管不了我了。”
立袁忱为太子的诏书已经在拟，过不久就要昭告天下螭国又有新太子。此时密探禀报令人将那女子一家已死并且埋尸何地的消息告诉太子的人，正是睿王指使。并且人证物证俱全，要人想不信都不行。
德宗得知后朝后一仰晕死过去。他苏醒过来道：“不要告诉皇后。”
内监点点头，然后道：“圣上，纸里包不住火啊。”
德宗坐在御座上无力的垂泪。他真的老了，经历了这几次三番的打击，现在他连发火的精力都没有了。
袁忱知道事发，磕头出血。
“儿臣冤枉！”
德宗怅然道：“你当你老子是傻子！你死容易，不要让你母后再伤心了。”
德宗也终于病倒了。文德皇后得知真相反而挣扎起来安慰他不要太过难过。袁忱被监禁在家，虽然对外讲是睿王因为国事操劳过度，需在家静养。但朝臣也嗅出他犯了不可告人的大事，储君无望了。
德宗夫妻两个都感到时日无多，立储成了头等大事。
相国道：“自太*祖皇帝以来，历代先皇都则长而立。立嫡立长，这是亘古不变之理。圣上有何疑虑！”
高宗道：“你是说仪王还是……”
“自然是仪王。”
“仪王已经过继出去了。”
相国道：“仪王是过继给了殇太子。立他更是立嫡立长了。”
德宗听完恍然大悟。
相国又道：“何况仪王生性仁孝，又贵重守礼。他来继承大统也能免除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而且仪王文治武功毫不逊色先太子，自可保江山无恙。”
德宗夫妻对袁悟这个儿子本就很是满意，而今想来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于是昭告天下，立仪王袁悟为太子，入主东宫。
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带惟薰去了过去的东宫玩，现在他们有时候也会搬回老房子住些日子。
袁愉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有太子梦。袁悟被立为太子后他常在文德皇后病榻前哭泣。文德皇后临死对他道：“我和你父亲一朝不在了，你如何自处？你要敬畏太子，方可免杀身之祸。”
文德皇后过世后，德宗痛不欲生，几度晕厥。军国大事皆由太子处置。德宗不许文德皇后下葬，朝臣几次劝谏他只是道：“皇后不在，吾命不久矣。可同往陵寝。”
果然不久后德宗病重，期间袁悟衣不解带侍奉汤药。德宗极为欣慰，向心腹道：“我可以无忧见皇后于地下了。”
对于德宗的死有很多说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病重时天缘巧合看到了袁悟写给国相的书信，上面讲是否要袁愉就藩，袁忱何时处死之事。德宗盛怒，怒骂袁悟也是表里不一的禽兽逆子，要近侍即刻召心腹入宫，要改立太子。后来是怎么死的，有人讲是世宗惊恐硬灌下去毒药鸩杀，有的讲是缢杀，也有的讲是急火攻心猝死。总之绝大多数人相信绝不是好死。
惟薰问起过袁悟，袁悟道：“我封锁了寝宫，他见不到心腹，就什么也吃不下，不吃不喝几天就崩了。”
袁悟登基后不久，睿王府传来消息袁忱疯了。他亲自拿剑把睿王妃活剐了几百刀，然后把人皮人头还有内脏挂在花园的树上。
袁忱一次醉酒和心腹道：“本想着夫妻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生几个孩子，只要忍得下去，忍上一辈子就算了。我不该遇到她，遇到她才知道原来夫妻可以不那么过。当初觉得大哥糊涂，后来我懂得了。我若作不成太子，她和孩子岂不是白死了。我对不起自己无妨，我不能对不起她们。”
睿王妃其实也是个面具人，人前是世族嫡女的风度，孝敬公婆，相助夫君，温柔贤淑，大度知理。回到家关起门来就是个暴躁狠毒的泼妇。府里下人稍不如她意就虐打杀戮，她时常和心腹抱怨到两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
袁悟没有革袁忱的王位，反正人已经死了。他知道他没有疯，只是绝望了。袁悟去见过他最后一面，袁忱笑道：“我承认我输了。果然不叫的狗咬人更狠。”
最后他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袁悟也笑了。没有人知道袁忱说了什么。惟薰虽然没有赶上袁悟口中那个“热闹的要死”的时候，但是对那时候的事情也多有了解。现在的前朝后宫和那时候比真的够消停了。虽然宫人们觉得他们俩闹得比当年还要热闹。
一次两人躺在床上，袁悟侧身读书，惟薰枕着他的腰磕坚果。小雪白茸茸一只躺在脚边，悠闲的摇摆着大尾巴。
惟薰起来对着他道：“老三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袁悟笑道：“你猜。”
惟薰在他耳边小声道：“老三是怎么知道太子妃已经死了。”
袁悟把食指放在她唇上道：“他要是有你一分聪明，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惟薰逗小雪一样搓他的脸道：“你是说我比你聪明多了。”
他乖乖道：“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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