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四十三岁生日这一天，几乎京师所有贵戚官员都倾巢蜂往，连最低官位的小吏伍长，不敢进门，也要送上微薄的贺礼以表心意。
黎国权势熏天的七族是：尚氏，族长尚善；牟氏，族长牟睿；庾氏，族长庾慎微；黄氏，族长黄罴；安氏，族长安泊寡；陈氏，族长陈泰永；良氏，族长良英。
其中分为两派，一派以尚善为首，有庾氏、黄氏、安氏。另一派以牟氏为首，陈氏、良氏。
尚善，字至仁，其先祖因随武宗出征立有战功而封爵。家族起初在七族中并不显赫，因其父尚若水在世时，仁政爱民，封地内道不拾遗，惠及鳏寡。又联合其它六族，从中调停，使七族恩同骨肉，不生大的干戈。在国难之时，几次毁家纾难，赈济百姓。因此尚氏成为七族之首，深受黎国百信爱戴，威信德望在十国也非常大。
尚若水薨逝后，嫡长子尚善袭爵。尚善十四岁就随先帝出征，曾有战功。在一次大战中还曾被弘国俘虏，当时大骂弘国君臣，宁死不屈。后来交换人质被遣送回国。此人自幼最欣赏霍去病，幻想开疆拓土、封狼居胥的雄图大业，最看不起卫青、李广的隐忍淡泊。三十三岁掌权后锋芒毕露，多次同其它六族发生矛盾，致使七族维持近四十年的和睦共处局面破裂，分裂成现在的两派。
起初两大派同兰经达成共识，支持他上位。但后来因为索取合法征兵及盐铁、铸钱权不得，联合弘国，里应外合，发动“诛仙之乱。”
一群奴仆正围着尚善为他穿衣戴冠。一个家仆道：“老爷今日真是神采不凡。一会儿太子来了，把太子都比下去。”
尚善笑道：“那么个毛孩子，还想和我比肩。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还没他这个人呢。”
另一个家仆道：“正是这话，人都说，现在咱们黎国，不知道国君太子为何物，只知道尚大将军。”尚善最喜欢大将军的名号，向太子讨来耀国大将军的封号。
一个道：“太子算什么，咱们老爷过生日，他也要亲自登门贺寿。”
说笑间，心腹家臣进来，道：“公子，今日的人祭要不……改日吧。公子千秋大喜的日子，不祥。”
尚善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祥的，我以禽畜祭奠天地，比放生布施还大的功德，放在生日这天最应景。”
尚善口中的祭奠他自己命名为“禽祭。”他最看不惯断袖、磨镜。封地内若发现，便收捕入狱，当人数集聚到二十个，就于本月第一个双日子，将人脱光衣服，脖子上套上绳子，一起站在城墙下，行鞭刑一百，当然故意不要打死。刑完鞭刑后，城楼上的人拉起绳子，把血肉模糊的人活活绞死，挂在城墙示众三天三夜。尚善认为男女交是合天地阴阳之和睦，这些人乱了天地纲常，罪大恶极，活该被杀。起初只是在他的封地内。后来随着他权利越来越大，几乎整个黎国都受到波及。被他处死的人中还不乏盛名在外的饱学之士，有功将领。
至于为什么要叫“禽祭”，他认为面首俗称鸭，女娼俗称鸡，都是禽类，故起了这个名字。还有些洋洋得意。
黎国曾有一位有名的才子，临刑前大骂道：“死无所惧，不可羞辱于我。我乃良家儿女，不是娼*妓！”
尚善笑道：“娼*妓也知阴阳媾和，不似尔等龌龊。叫你们娼*妓是抬举你们。”
开始只是一些情侣无意被兵吏发现，人数并不多。后来尚善丧心病狂鼓励民间告发，人数越来越多。甚至出了好多冤案。有些人为了寻仇报复，诬陷人有事。比如有一个铁匠嫉妒另一家手艺比他好，生意兴旺。另一家的儿子长相清秀，邻里其他男孩子喜欢和他开玩笑，但并不是断袖。那铁匠告发人家的儿子是断袖，孩子才十六岁，也被“禽祭”了。还有一个男子倾慕一家女子美貌，因多次求亲不成，心生怨恨。那女子有个自小亲密的姨妈家的表妹，时常到家里一起做针线，夜间同宿。男子诬告女子和表妹有染，可怜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被脱光衣服活活受“禽祭”被虐杀而死。这样的事还有好几件。吓得封地内的男子同男子，女子同女子之间一点亲昵举动都不敢有，甚至有一段时间亲兄弟、亲姐妹都不敢一起上街行走。有的父亲或母亲长得太年轻，和自己的孩子走在一起像同龄人，便父子、母女也不敢一起出门，深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就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受伤，腿瘸了，胳膊也脱了臼。他父亲背他去医馆接折了的胳膊。路上遇到官兵，那父亲长得年轻，两人有些像兄弟俩。那父亲扑通跪下说明实情，官兵看了好笑，故意道：“父子□□，罪加一等。”
那父亲却当了真，当即昏死过去。好在医馆就在不远处，人帮忙把男孩子的父亲抬去。大夫帮孩子接上胳膊，又把那父亲救醒。就是那父亲着了惊吓走不得路，孩子一条胳膊刚接上也不能受累。只好借了担架把他父亲抬回去。因为男男授受不亲，就求了个姑娘和他一起抬回去的。
这也成了其他国的笑谈，讲黎国尚大将军境内，没有男女授受不亲，只有男男、女女授受不亲。
这次祭天的日子刚好和尚善的生日重合。兰经的马车进城的时候，见城楼上挂着二十多具血淋淋的尸首。小玉也把头探出车窗好奇的看。兰经把它的头拢回去道：“别看。”
太子到访，尚善并不出门迎接，由家臣代迎。兰经进到大堂，早已高朋满座。见他进来，众人忙跪下行礼。
兰经伸手道：“诸公免礼。”
尚善仍旧在主位坐着不动，等兰经到了跟前，拉着兰经的手臂，拉小孩子一样要他坐下。接着向丫鬟道：“太子来了，快上果子蜜饯。”
兰经笑而不语。
开宴后家臣上来回禀道：“二十一头，有三个家人要示众后领走尸首，其他的示众三日后扔进黑鬼坳。”
尚善道：“竟然还有人肯收尸，什么时候这些畜生一个收尸的都没有，方才教化有方，四海承风。”
兰经听了，道：“尚叔，其实这世间，男人和女人是情，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是情。只要他们无碍天理人情，何必呢。”
尚善正色道：“太子此言大错，男女交合，阴阳和顺，这才是天地大理。这群畜生违背人伦天性，活着就是伤风败俗，天地不容。太子一国储君，竟说出如此大逆之言。要人怎么看我黎国。要人把太子也看得轻贱了。”
尚善故意提高了声音，深怕宾客听不见。此刻宾客也不讲话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兰经也不言语了。家臣忙上来缓和气氛，渐渐寿宴又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尚善敬了一圈酒，又痛饮了好多，有些醉了。指着舞蹈的歌女看向兰经道：“倒有些像太子。”
庾慎微也在跟前，瞬间面如纸白。忙向兰经赔罪道：“太子息怒！尚公喝醉了！尚公喝醉了！”
尚善醉醺醺道：“你才醉了，我说错了吗？看像不像，你说像不像。”
兰经只是笑而不语。离得近的几席也听见了，只是假装听不见。
这时见小玉怒红了眼睛，朝尚善做出攻击的样子，瞪眼龇牙的向他低吼。
尚善笑道：“这畜生养的好啊，一锅能炖得下吗。”
兰经忙拉过小玉道：“不许淘气。”
尚善道：“大丈夫要雷厉风行，有气吞山河的魄力。太子连只畜生都不忍责罚，如此妇人之仁，怎能匡扶社稷。”
庾慎微忙假意敬酒，要他不要再说了。兰经也借机告辞离开。
兰经走后，庾慎微道：“尚公如此，太失礼了。太子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尚善一改醉容，笑道：“你以为我真的醉了，我就是看不上这个小苗贼的窝囊样。我已经如此折辱他，他但凡敢出一声，我也敬他有血性。这样的软货，不要说太祖、世祖，就是他祖父宪宗皇帝的种性，哪里有一点？我看人传言未必是假，没准他根本就不是兰姓的种。”
庾慎微见越劝越放肆，叹气不讲话，只得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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