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太爷的冥寿办得尤其隆重。尚老爷子一生喜欢热闹，尚善也不请僧尼道士，跟给活人过生日一样，大摆宴席，鼓乐歌舞。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还健在。
寿宴上一班歌女穿着坠满鹅黄色丝带的衣服起舞，满场飘荡，很是抢眼。底下宾客赞不绝口。
牟、良、陈三族也在场。良英道：“这衣服真是翩翩若仙，最要紧的还是这带着。”
庾慎微道：“听说这叫荷仙衣，是郁子生前自创的，从宫里传到民间，很是流行。”
良英道：“要说郁子之才，实属难得啊。”
牟睿道：“难得是难得，可惜这一身惊世才情，偏偏生在一具贱骨上。本该生在贵重之人身上才对。人啊，生来高低贵贱就是注定的，她一个瓮牖绳枢的贫贱之家的人，本就不配有这样的才干。有了这样的才干，不本分的效力作奴婢，非要有非分之想，就不能怪自己把自己推进万丈深渊了。”
庾慎微不屑道：“牟公所言极是啊。一个粗茶淡饭，粗布麻衣长大的穷丫头，那些自幼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的王侯贵族都做不到的事，她非能做到。她不死谁死啊。这世上最厉害的本事不是别的，就是投胎。哪怕是个傻子，投生在皇后肚子里，也是皇帝啊。”
说话间尚善来敬酒，道：“良谋这孩子总算说句正经话。”
牟睿一个白眼，不讲话。
陈泰永道：“一个寒门女子，竟然敢同侯门闺秀争，不死才怪。”
尚善道：“她也配寒门！寒门要世族，要有祖宗家谱。一个寒酸穷木匠的崽子，家谱都没有。寒门要有门，她们家连门都没有。一个草民罢了！”
人都点头称是。
黄罴一旁道：“尚公，良谋今年也过三十了。您别总把他当孩子看待。”
尚善笑道：“也是，过得真快啊。好像当年才这么高。”用手比划到自己腰那里。
尚善敬过酒，姑且坐下和他们闲谈，毕竟几个死对头能聚全的机会并不多。
喝到尽兴处，尚善道：“太子以为他了不得了，小孩子家把戏罢了。庶出就是庶出，别想闹翻天来。”又醉醺醺道：“你说这女人是女人也就罢了，一个穷门小户的女儿，生的风华绝代也就罢了，嫁给一个财主作个小妾，再高些嫁给侯门显贵作个妾，非要有那么大的才干，妇道人家没有个妇道人家的样子，还想要改天换日。就不要怪自己作茧自缚了。”
牟睿道：“尚公所言极是极是。这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女表）子养的就是（女表）子养的。”
尚书听出他的意思，道：“怎么着，这是说我呢。”
牟睿道：“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有错？别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尚善上去要薅他脖领子，连忙被众人拉开。
“好小子，敢跟你爷爷来这套。”
牟睿掸了掸衣服道：“你是我爷爷，我爹可是太太生的嫡子，怎么成了（女表）子养的。”说着看了看尚骠勉。尚骠勉低头不语。
尚善道：“我儿子也是太太养的，你小子再敢妖言惑众，我剐了你。”
牟睿道：“满黎国谁不知道令长公子是（女表）子养的，您老人家英雄一世，别敢做不敢当啊。男子汉大丈夫，敢跟（女表）子生儿子，别不敢认。还七族之首，以后子子孙孙流着（女表）子的血，好体面啊。”
尚善拔出宝剑要砍，这边牟睿也不怕，两方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外面有人闯进来，大喊道：“老爷，太子在云衣设下埋伏，大败烨军！”
两个立马不吵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黄罴道：“这小子可以啊。杀了多少。”
来人道：“烨军败的惨啊，十万人高高兴兴的来，从云衣出去不到一万了。太子这次够狠，火攻烧死了不少。听说烨君裤子都跑丢了，穿着裤头走的。”
牟睿道：“这丫头养的不可小觑啊。”
尚善道：“小孩子把戏，今年算他走运，等到运数用完了，看他哭的时候。”
牟睿道：“自欺欺人。”
两个人又打起来。
众人又开启了拉架模式。
尚善和牟睿打完架，七个又进他书房商讨了以后的事。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会一致对外。从尚善府邸回去已经后半夜，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天上下起了小雪，马车碾压着琼花碎玉慢慢走着。
庾慎微望着窗外的雪花，一张清秀凄美的脸，雪花片片划过，很像一幅画。
“生在这贵戚之家，一朝家破人亡，妻子儿女也不得保全。”
侍从在一旁道：“公子怎么说这样不祥的话，太子还不敢对付咱们的。”
庾慎微道：“太子不会久居人下，七族四分五裂，连鸡难栖，尚善又如此刚愎自用，灭族的那天不远了。”
侍从道：“真有那天，咱们还能跑。”
庾慎微闭上眼道：“跑，一大家子，能跑到哪儿去呀。”
尚善议完事又把大儿子叫过来一顿打骂，怒道：“那牟崽子当着那么多宾客羞辱你，你就该一刀杀了他才是我的儿子，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你还有男儿血性。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
尚骠勉也不讲话，尚善更生气，又是一顿打。
尚骠励被尚善打得皮开肉绽，足足嚎了好几夜。在屋里听说大公子被打了，向鄂姨娘道：“好啊好啊，现世现报。叫老头子打我的时候他说要把我打死。”
鄂姨娘道：“（女表）子养的下贱种子，他拿什么和你比。你爹将来还要他掌家，看他有那个造化。今天你不在，没听见人怎么笑话他。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女表）子养的，把你爹气得要杀人。等着吧，早晚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死了，你就是一家之主，看谁还敢欺负你。”
尚骠励道：“你老这么说，他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花了那么多钱咒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咒死了。还不如把钱给我喝花酒。”
鄂姨娘道：“不争气的，就知道下窑子找（女表）子。没准哪次就灵了。”
尚府热闹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家仆进去上香，道：“老太爷的牌位怎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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