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
程知说着，视线往陆随身后看，又看到他手里的车钥匙，“这是？你的车？”
陆随点头：“嗯。天冷了，坐单车会冷。”
他说的是“坐”不是“骑”，像是刻意强调载人，程知转移开话头：“恭喜啊，拥有第一辆车。”
“上车吧，姐姐，你是第一个乘客。”
上车后程知目光盯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思绪陷入神游状态。
到地方时都是陆随把她唤醒。
陆随感叹：“真想每天都来接姐姐下班。”
程知瞪他一眼：“大可不必，拜托你想点正经事吧。”
陆随反问：“接姐姐下班哪里不是正经事？”
程知无言以对，干脆装听不到。
时间继续往前走，十一月中旬这几天，程知过得不怎么顺心。
意外这种事总会猝不及防发生，打破生活固有的平静。
一个男青年在店里告白当场被拒后因为破防大半夜在大马路上捶胸顿足，堪称鬼哭狼嚎，被对面家属院的大爷大妈联名报警告“夜风”扰民。
还闹上了本地的新闻早报和晚间七点档栏目。
从开店以来，程知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因为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出圈，那天之后店里生意一直没多好，程知干脆关店了一周，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期。
陆随去店里吃了闭门羹之后就敲响她家门，“姐姐，店里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如果我不去还不知道店休。”
陆随站在她跟前，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分明，看起来有种超乎十八岁的成熟沉稳。
程知耸耸肩，“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世界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我碰上个也不稀奇。”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别把我隔绝在外。”陆随依旧直视她的眼睛。
程知被他盯得不自在，故作轻松的问：“是吗？你能帮什么忙？”
陆随反而认真开口，回应他的玩笑语气，“我能实现姐姐的愿望，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我家里有钱，都给姐姐花。”
程知闻言心跳不受控得加快，她故作轻松玩笑道：“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我们之间存在什么不道德的关系。”
“我喜欢你，是很道德的关系，纯粹的喜欢。”陆随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表白来得猝不及防，程知差点被噎住。
她不可置信：“你？刚说什么？”
陆随说得无比坦然，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喜欢你啊，姐姐。”
程知心里莫名坍塌一块角落，头脑都有轻度晕眩感，她故作镇定：“别胡说，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当没说过。”
“为什么？”陆随向前一步，跟她距离更近。
程知不由后退，“你说为什么？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了解我吗，不。当然我也不了解你。”
“谁说我不了解你。”他矢口否认，神色愈发认真。
“你除了知道我是夜风的老板，你的楼下邻居，你还了解什么？”
“不对。”他正色道，“我还知道你温柔又细心，哪怕对第一印象不好的小孩也能为他高考**心早餐，嘴上说着会把花儿都养死但还是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就因为这，你就喜欢我了？”程知不由感到好笑，“不愧是小孩。”
“这些换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的。”程知实话实说，他提到自己对他的好，不过是她从小到大受教育而养成的个人品德。
“姐姐，不带给自己发好人卡的。”陆随脸上现出无奈神色，“我喜欢你，跟你接不接受无关。”
程知对他的执拗一时无措，“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我想你对我只是，把我当姐姐去依赖的雏鸟效应。”
“是依赖还是喜欢，我分辨得出来，我已经是法定意义上的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喜欢负责。”他话说得不能再认真，程知都无从反驳。
“那随你。”她破罐子破摔地赌气道。
程知虽说对他的表白多少有些无法理解，但只当他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才会把依赖的情绪夸张为喜欢。
她刚要关上门，放他回家冷静下，门却被陆随抵住，“到晚餐的点了，一起吃吧姐姐。”
“我赶着去店里，今天是休店后的第一天营业，得早去会。”她随意找着借口推脱。
“那我也去。”陆随打定主意缠住她。
程知无奈地抬手按在太阳穴，“不需要，好不容易周末你好好在家休息吧，或许跟同学约着玩玩。”
“别花心思在没结果的事上。”程知做最后通牒。
陆随似乎放弃挣扎，撤回抵住门的手，程知顺势关上门。
却长久滞在原地，无从消化刚刚的一切。
……
入夜，店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陆随和几个男生。
其他人落座，陆随照例凑到她跟前：“姐姐不是让我跟同学约着玩玩吗？我带他们来姐姐店里玩。”
真是阴魂不散。
程知抬眼看他，只见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无奈：“不是让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吗，陆随。”
她停顿了下，继续道：“既然你也知道你被很多女孩追的感觉，就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我既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也没办法面对你的喜欢。”程知实话实说。
“所以，我们就只是做朋友，或者你把我当姐姐都可以，我们只保持这样的界限，好不好？”
陆随的眼神暗了暗，半晌才开口：“姐姐，你知道我一定会说好的，我总是没法拒绝你的。”
“那就乖点，弟弟。”程知松了口气，主动转移话题，“你的茉莉该换土了，我查了资料，十一月正好是换盆的季节。”
陆随的睫毛颤了颤，程知看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营养土在路上了。”他勉强勾起一抹笑，“所以，今晚要一起回家吗，邻居。”
程知无从知晓他这突然转变的称呼，是认清形势放弃幻想，还是故意卖乖以退为进。
根据她对陆随的了解，大概率是后者。
“不是一起，只是顺路。”为今之计，只有刻意拉远距离才能让程知在他面前保持自然。
“好，顺路。”陆随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说，“那要不要再顺路去我家，看看圣诞玫瑰。”
程知诧异：“你从哪弄的？我没记得看到过。”
“姐姐去看看就看到了。”
打烊后程知还是跟他到了十楼，看到他家里的花，不由惊诧，毕竟昨天去他家浇花时还没看到。
一夜之间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开得很漂亮的一盆花。
“这是我养在宿舍的，开花了才带来给姐姐看，本来想着，如果表白成功，就当作纪念礼物。”陆随出声解释，话音却越来越低。
“但现在……”他顿了顿，很轻地给这通解释做收束，“算了，也不重要了。”
程知不由陷入沉默。
这也是她最怕的事。
就是自己无意中伤害了怀揣真心的人的感情。
“花很漂亮。”程知低头看花，不再看陆随的眼睛。
花瓣很美，玫色的边缘是淡粉，似少女含羞的面颊。
但程知心思也不在花上，脑子里只一味想着，她没法直视那双装了失望情绪的眼睛。
……
回到家后的程知倒在床上，脑子被她强行关闭，但放空状态仍然让她迷惘。
爱的反义词是不在意，但她做不到不去在意，做不到忽略陆随的失落。
她无从解释。
只是一厢情愿地笃定原因一定不是“喜欢”。
她自己就这么刻意掀过被陆随表白这一页，好在往后一切风平浪静，陆随没有再提及什么暧昧不明的话。
那晚之后程知一直刻意避开陆随，他一来店里，她就躲出去。
即便闲下来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想到他，大脑察觉到“危险”信号，会自动启动屏蔽机制。
程知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有没有被修正，更不敢贸然开口求证。
总不能没头没尾问一句“你不喜欢我了吧”，没准会被那孩子当成欲擒故纵的试探。
生怕给他带来虚假的希望。
那她只会更加愧疚。
之后的日子程知依然每天替他照顾好阳台的植物，这已经成为她日常惯例。
日复一日，浇水壶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她望着那些舒展的叶片出神。
如果她也只是一株植物，只需要完成光合作用，不用因为“情”而徒增烦恼，程知想。
窗前的银杏叶落光最后一片叶子，从夏天到冬天，又一年又要过去了。
每天在楼下，目光不由看到那辆停在楼下车棚的单车。
车座上积了薄灰，像遗落在时光里封缄的标本。
夏天的风早就吹走，人也不该留在过去。可有些画面却像定格的照片，在脑海中始终鲜明。
身后传来按喇叭的声音，程知如梦初醒，回身，身后陆随的白色座驾降下车窗，他探出头，露出带着笑意的面孔开口道：“姐姐，盯着我的单车看得这么出神，像在瞄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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