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养心殿东暖阁内浮动着浅淡的苏合香气。乾隆刚用过早膳,随手翻阅着几份请安折子。
富察皇后坐在对面,仪态端方,捧着一盏温茶,袅袅茶烟氤氲着她沉静的面容。
乾隆目光仍落在折子上,语气寻常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皇后,钟粹宫后殿那个伊尔根觉罗常在,看着还算安分。常在位份低了些,抬一抬位份吧,晋为贵人。”
富察皇后放下茶盏,温婉应道:“是,臣妾瞧着伊常在也甚是规矩。纯妃前两日请安时还提起,说常在为人安静,规矩学得好,平日只爱看书习字,摆弄些香料,是个省心的。皇上恩典晋她位份,是她的福泽。”
她略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杯沿,接着道,“说起来,储秀宫那位柏答应,伺候皇上也有些时日了。皇上若觉得妥当,此次恩旨,不如一并晋封?也显着后宫和睦,皇恩普施。” 提议顺理成章,语气平和,不带一丝波澜。
乾隆“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未离手中的折子,似乎只是随口吩咐:“你看着办便是。柏氏也算尽心,一并晋贵人吧。”
“是,”皇后含笑应承,姿态优雅,“臣妾这就吩咐内务府拟旨,呈皇上御览用印。”
此事便如日常安排一般定下,暖阁内复归宁静,只余折页翻动和茶盏轻碰的细微声响。
晨光正好,暖融融地透过钟粹宫后殿庭院里那株海棠树新发的嫩叶,洒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院中静谧,只有晓棠拿着小银剪,正细致地修剪一盆薄荷新冒出的嫩芽,晓桃在一旁擦拭着刚洗好的蜜罐,福安则安静地侍立在廊下。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这份宁静。敬事房副总管王公公那张惯常带着几分喜庆的脸探了进来。
目光习惯性地在院内一扫,待看清廊下坐着的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像浇了水的花儿般盛放开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透着十足的喜气:
“常在吉祥!奴才问常在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来,在离廊前三步的地方站定。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声音洪亮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更正道,“该叫您伊贵人了!奴才给您道喜啦!”
这一声“贵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小小的庭院里漾开涟漪。
晓棠拿着小剪子的手停住了,微微睁大了眼,脸上飞快地闪过惊讶,随即被实实在在的、替主子高兴的笑意取代,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晓桃刚放下手中的蜂蜜水碗,闻言手顿了一下,几乎是立刻,那笑意便从眼底蔓延到嘴角,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廊下的福安听到声音,立刻站直了些,脸上是纯粹的乐呵,咧开嘴,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仿佛这喜事也有他一份功劳。
许怀素捏着樱桃的手指停在了唇边。这消息来得毫无征兆,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暖风,吹散了心湖的平静。
真切的欢喜从心口直涌而上,瞬间点亮了她的眉眼,那惯常的沉静被明亮的笑意取代,如同海棠叶上跳跃的光点:“王公公?”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
王公公收敛了些过于外放的笑容,神情端正了些,但眼底的喜色藏不住。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捧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上前一步,匣盖早已打开,里面端正地放着一卷明黄卷轴。
“贵人接旨。”王公公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平稳清晰,带着宣读圣旨特有的庄重:
“钟粹宫伊尔根觉罗常在,性行温良,持躬端谨,侍奉勤恪,深慰圣怀……特恩旨晋封为贵人。”
简洁的旨意念完,王公公脸上的笑意更深,带着几分亲近的恭贺。
许怀素早已站起身来,走到院中空地。她低下头,双手拢好袖子,依着规矩,端端正正地行下礼去,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高兴,清晰地回荡在晨光里:
“臣妾伊尔根觉罗氏,接旨。叩谢皇上天恩浩荡!”
礼毕,她款款起身。
王公公笑着,将那圣旨轻轻放到她摊开的掌心。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沉甸甸的恩宠分量。
紧接着,他又笑着说:“万岁爷另赐贵人白银100两,粉彩开光花鸟双连瓶一对,各色锦缎5匹。”
晓桃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立刻上前,晓棠与晓燕也快步上前,三人稳稳接过这些赏赐,脚步轻快地送去归置这琳琅满目的恩赏。
“皇上恩重,辛苦王公公了。”许怀素握紧了手里的圣旨,真心实意地道谢。
晓桃早已备好一个厚实的红封,适时地递到王公公手中。
王公公手指在袖中不着痕迹地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得如同秋日的菊花,连声道:“谢贵人赏!贵人福泽深厚,奴才告退!”
说罢,利索地带着人,如来时一般,脚步轻快地退出了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方才那点宣旨带来的短暂热闹如潮水般褪去,庭院里反而更显出一种松快明亮的宁静。
阳光似乎更加暖融,空气里弥漫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
晓棠回过神,低头去捡方才因惊讶而掉落在土里的一片薄荷嫩叶,嘴角噙着轻松满足的笑意,仿佛那叶子也沾了喜气。
晓桃走到许怀素身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声音里满是雀跃:“主子,真是天大的好事!贵人呢!” 她看着许怀素,比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
福安也凑近了两步,憨厚的脸上笑容不减,搓着手连连道:“恭喜主子,已经是贵人了!真是大喜事!”
许怀素看着他们由衷的笑脸,心里暖融融的,自己也笑着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廊下的竹榻边。
她从盘子里拈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果肉饱满多汁,凉丝丝、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仿佛将此刻的喜悦也一同咽了下去,沁入心脾。
这喜悦尚未沉淀,钟粹宫后殿的小院便又迎来了几波热闹。
先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带着赏赐到了。皇后的赏赐更显厚重与体面:一支足金宝石虫纹扁方,一对足金点翠镶宝石簪,一双金竹节纹手镯曲,还有一把玉花卉纹手把镜等等。
晓桃和晓棠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手脚麻利地清点、登记造册。福安也忙进忙出,帮忙搬动锦盒,摆放物品,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火轮。
紧接着,钟粹宫主殿,纯妃那儿也来人了:一匹香色地暗云鼓乐纹织金锦和一匹桃红色银洋花罗纹妆花缎,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有一套成色极好的甜白釉茶具,素雅温润。
又是一番忙碌的清点、谢恩、归置。小小的库房(里,顿时添了不少光彩。等这阵热闹彻底平息下来,已近晌午。
初夏的阳光变得有些炽烈,透过浓密的海棠叶,在庭院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怀素靠在竹榻上,微微舒了口气。虽然只是晋封贵人,但这一上午的接旨、谢恩、收赏,也颇费精神。
她手里捧着晓棠刚换上的新泡的热茶,袅袅茶香氤氲着,带来几分熨帖的安宁。
晓棠拿起小银剪,继续侍弄那盆被揪了一下尖儿的薄荷,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喧嚣从未发生。
“主子,”福安从院门口走过来,声音平稳,“刚去内务府领咱们份例里的新炭,遇着储秀宫管库的小安子了。他正忙着清点东西,顺嘴提了句,说他们主子,柏答应,今儿也晋了贵人。”
许怀素倒也不惊讶,她慢慢地啜饮了一口热茶。这样的事在宫里太常见了。
皇上的恩典,皇后的周全,后宫的和睦……不过是最寻常的平衡之道。
“知道了。”许怀素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
午后的钟粹宫后殿并未因“贵人”的名号落地而骤然开阔,依旧是那方熟悉的天地。
但随着身份变更,属于低位嫔妃间的人情往来便悄然流动起来。最先登门道贺的,是与她尚有些情分的林常在。
林常在遣了她身边伶俐的小宫女过来,手里小心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缎包袱。小宫女规规矩矩地行礼:
“贵人吉祥!奴婢是林常在身边的春儿。我家小主听说贵人晋封大喜,欢喜得了不得!小主亲手绣了一对枕顶儿,”
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两方巴掌大小的绢布,针线细密,一幅绣了翠羽喜鹊登梅枝,一幅绣了活灵活现的蝶恋海棠,“小主说绣工粗陋,比不得贵人气度,只盼贵人夜里枕着好眠,莫嫌弃就是一份心意。”
东西虽简单,却是亲手所制的心意。许怀素看着那精巧的针脚,温声道:“回去替我多谢你主子费心,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晓桃接过枕顶,立刻拿出一个早备好的精致荷包赏给了春儿。
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继林常在之后,其他几位平日无甚深交、位份相仿的常在、答应们,也陆陆续续遣了贴身宫女或是小太监前来送贺礼。如同邻里间的礼节性道贺。
这些礼物五花八门,或精致或粗糙,价值实在算不上贵重。
晓棠还是备了本小册子,简单记下谁送了些什么,方便将来回礼时知道轻重。
待这一波属于“街坊邻居”的贺礼陆陆续续收完回毕,院落里才真正安静下来。
初夏日长,庭院里浮动的暖风中不知何时掺进了清淡的饭菜香气,想是小厨房已在预备晚膳。
晓棠已经修剪好了那盆薄荷,嫩绿的新尖被悉数掐去,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叶片现在舒展许多,透出一股被精心打理过的精神气。她收起剪子,看着清爽了许多的薄荷,露出满意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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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晋升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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