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珞昨晚睡得舒坦，院子里头都由她说了算。
如今后院只有一位姬妾，她早吩咐过无需每日请安，左不过当是家中，反而落得清闲。
前几次谈话间，玉珞便知瓜尔佳氏非善类，借着病了的由头叫十三爷过去，再看今早连个太医都未传唤，不过是想借此好让她瞧清十三爷对她的偏爱。
可惜这些玉珞根本没在意。
她早膳用了些米粥和小菜，天气寒凉，屋里烧着银丝炭，闲来无事叫拂春拿书籍来打发，屋中只有她们二人，便没让人站着，招呼拂春过去坐在身边替她绣些手工活儿。
在江南时玉珞打小就没学过女红，这一块是相当薄弱，她那日替十三爷做得香包针线粗糙，以为缝制得当结果却出了岔子。
手中捏着书卷，眼神落在由拂春代劳得香囊之上，看她一针一线缝纫，手指灵活不过片刻功夫便缝好。
“再绣些十三爷喜爱的东西上去。”玉珞浅浅瞟了眼，视线从香囊处挪开转回书籍上。
胤祥喜好这几日玉珞算是摸清大半，只是有些地方还略微模糊，她知晓十三爷擅于骑射，喜文弄墨不在话下，对于吃食到看不出什么偏爱。
玉珞听到院子外头地打扫声，自归家而来，便已再无回去的可能，她站起身出去，紫禁城大雪纷飞尽比江南还大还猛。
城墙上头如迷雾缭绕般看不清边界，鹅毛般的白点从天边飘落，掉落时发出窸窣声响。
她站在门口，双手拢住藕色斗篷，领口处绣着菡萏花色和兔绒毛边，外头不似屋子暖和，嘴边哈出股热气，在眼前如丝如缕地飘散，形成朦胧雾霭后消失。
转眼间到此处加上过往该有十几载，终究适应此处的日子，闲暇时虽想起来时种种，可最后都变得模糊起来。
玉珞伸手去接，掀开的斗篷里头钻进股冷风，可目光却停留在手心，直到雪花落下。
“福晋，您瞧，这样式可好。”拂春被玉珞压在屋中绣花，她手脚快，断开处绣了朵花上去，缎面呈现的菊花明艳醒目。
她收回手抚上香囊，眼角无意瞥到抹月白衣袍，抬头望去，胤祥背手站在抄手游廊处，面色并非柔和，此刻板着张脸。
康熙爷在丰泽园澄怀堂所培育的御稻米产量极高，想将其推行至南方解决百姓粮食稀缺，遭到多位大臣劝阻，此事就美名其曰地落到几位皇子头上。
以太子和八阿哥为首的党羽私下暗自较劲，人人都想独占鳖头，正因如此二哥交代他们必须把事办好，要将御稻米带到江南需找块良田试行，事小功劳大，才有他今日的不快。
“十三爷吉祥。”玉珞侧身请安，指尖拉了拉斗篷。
他注意到玉珞行为，颔首道：“外头凉，先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玉珞脱了斗篷任由拂春掸去衣角沾染得雪沫，她细细嘱咐几句让人出去。
屋中炭火正旺，将寒意驱逐出去，她捡起棋子收拾，看似低头挑拣实则时刻关注胤祥动向，又想起她身份摆在那儿，即便是装都要装个样子出来：“香囊已补好，请爷过目。”她双手呈上。
“甚好。”胤祥只是淡淡瞟了眼，顺着残局落子，兴致寥寥。
拂春端茶水进来候在一旁，玉珞递了盏茶水给胤祥：“妾身特意命人熬煮姜茶，驱寒是最好的。”
“福晋有心了。”胤祥自六岁起每日寅时起，戌时睡，一过十多年，早已习惯寒冬腊月。
玉珞喝完茶，搁下道：“妾身瞧爷今日心情欠佳，可是府中人伺候不当。”她睨了眼张瑞。
“只是些小事，无碍。”胤祥单手搁上案桌端倪棋局，黑白两子收去大片，局势比先前还要紧迫，就如他此刻。
四哥身边一直都有探子，八哥与二哥不对付是明面上之事，八哥手底下那些人是要将他们逼上绝境。
三个月时间，御稻抽芽那是立春之后的事儿，眼下寒冬时节根本无法完成，这不明摆着故意给他们出难题。
他脸色是越发暗沉，不高兴都写满全脸，玉珞大抵是顺着他的，察言观色学得正正好。
眼瞅没话聊下去，就叫人传膳来，这几日外面天寒地冻，玉珞离开暖炉是存活不了一点，连同吃食都让膳房多准备几种暖锅汤底供以挑选。
用膳间胤祥撂下筷子问道：“福晋在江南时，可有瞧见种植稻米的农耕之事。”他知南方雨水多发时日长，稻米喜水需配晴日。
这一问难到了玉珞，她的出身何须亲自采买，细细咀嚼吞咽后道：“回京路上曾有幸瞧见，只是稻米多为单季，产量低下，江南不失是个好地方。”她的话恰好符合胤祥心中打算。
光看胤祥和张瑞主仆两人神情，玉珞是猜到点什么。
“府中监守自盗之人，爷已让张瑞查办，今日有些眉目出来。”胤祥夹菜往嘴中送了口，细细咀嚼着，身旁张瑞接起话。
“前几日爷交代奴才一定要将贼人捕获，奴才连夜派人去查，从下人房中搜罗到府中丢失许久的账本册子。”张瑞瞄了眼胤祥继续说道，“奴才问清原委之后，自作主张将人扣在廊下受罚。”
胤祥搁下筷子，手肘搭在桌面挺直腰板，语气严肃。“这事办的不错，让府中人都过来瞧瞧，好好看看监守自盗的下场。”
原先就烦那些要弹劾四哥的大臣，眼下自家后宅又不安生，心口憋着一股子气没处撒，此刻都发作出来。
屋子外头是木棍摩挲布料以及沉闷的敲打声，整个院子内响彻着，像是给所有人上了一趟课，敲打着人们蠢蠢欲动的那颗心。
玉珞本不想将此事推脱出来，但瓜尔佳氏一再试探她底线，只有事情闹大反而好，如今府中丢失物件全找齐，后面何须花费过多精力来管辖。
到底是府中女主人，出面求情这种软话还是要由她说出口：“府中素来从未发生这等子事，今日大伙都瞧见了，往后若是叫人发现，别说脑袋，连着家人都要受牵连。”玉珞的手从拂春腕间离开垂在身子两侧：“小刘子办事得利，赏！”
她就是要叫后院人都看着，告发偷窃也是有公一件，往后奴才之间相互提醒只会越来越苛刻。
看着十三爷神情，玉珞觉得那私下暗涌的波涛在逐渐拉开序幕。
一顿饭下来，胤祥吃的很不是滋味由于挂念二哥嘱托一事，没吃几口就要往书房去，临行前玉珞叫住他，亲手把香囊替他挂上。
“爷最近多半时间都待在书房，香囊里新加了几味药材，提神醒脑或许有些帮助。"玉珞挂完后又叫拂春把提前备下的食盒让张瑞带上。
送走人，她是舒坦了，无需在装作娇柔摸样想方设法靠近他。
这几日玉佩颜色有些变红迹象，早些时候注入水珠的口子处冒了几根红丝出来，细而小分散在整个底部，玉珞拿到手心捏了几下。
从耳房私拿玉佩一事玉珞没和十三爷说过，就连贴身侍女都未曾知晓。
晚间胤祥派人过来传话说是用膳，连着有几日未去瓜尔佳氏院子，玉珞心想他许是还气着。
瓜尔佳氏那些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眼，到底是在前朝为康熙爷办事的，又是皇子出身，后宫手段自幼就看透了。
胤祥来时叫张瑞从书房取了个锦盒过来，当着玉珞面打开，里头装着小半盒的御稻米。
“爷这是打算在府中种稻子？”玉珞瞅了眼盒子，眼神带着不解。
外头雪大，这一盒种子撒下去指定活不成，别说种了，种子都不见得能找到。
瑞雪兆丰年向来都是祖宗们传下来的古话，胤祥自然是知道些，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洋洋洒洒地大雪覆盖在每一次地方，对来年秋收满是期待。
要想种好稻谷，土壤是关键，天时地利一个都不能差。
“皇阿玛想让我们兄弟几个去江南推行农耕，新收的御稻长势好，产量高，解决百姓粮食问题是皇阿玛如今所盼。”胤祥知道皇阿玛愁什么。
“还有一月半便是年，我和四哥想着先下江南，去找块良田搭上棚子提前种上早稻，后续才能改良稻子。”胤祥瞄向盒中一粒粒红蒙蒙的稻粒，心中不由惦记起百姓。
下江南是件好事，玉珞想回去瞧瞧义父义母和家中兄长们，她熟悉江南陪同前去自是多个帮手相助。
此次南下人数控制较少，抛开身边侍从一等，胤祥带走有三十多号，玉珞自请陪同只带拂春一人前往。
他们走的水路，离行前私下向康熙爷汇报，事情瞒得紧，知道人不多。
一路上同去只有一艘大船和一艘小船，大船开道上头分为三层，住着四爷、十三爷及家眷。小船则多为务农人士居多，贴身奴才都跟随主子住在大船上头。
沿路过去很是顺利，江南比京城要暖和许多，路面积雪少，走起来不似北方的雪吱嘎作响，到是实打实的一个脚印。
四爷来江南次数多私下购置宅子供大伙暂住一月，带来的人手已开始准备膳食。
玉珞落地后头昏脑涨像是晕船症状，路上还好好的一下船便都出来了，等到宅子就晕了过去。
她在塌上躺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居然见到十三爷坐在塌边喂她喝药，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整整躺了一夜晕船症状有所好转，她下地时脑袋中并未天旋地转，连着胃口都回来了些，甚是想念江南小食。
临行前派人去向胤祥通报却见人站在门口，似乎猜到她要出门，大门外还停着辆马车。
“娘子出门，做夫君的怎能不陪同前往？”胤祥穿着私服，头上戴着貂皮做的帽子，腰间挂了单个香囊。
玉珞回应他：“夫君说的极是，不如陪我同去品尝如何。”
“就依娘子所言。”胤祥走上前拉起玉珞手送她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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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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