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必须找一个盟友。念头几乎瞬间就锁定了一个人,十五哥胤禑。他也是额娘的亲儿子,血脉相连,我不信听闻生母受辱,他能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他自幼养在德妃名下,性子别扭,该如何说动他?
计算着时辰,阿哥们下午需要前往校场练习骑射。而从阿哥所往校场去,御花园的西路是条近道。我揣紧手炉,不再犹豫,迈开小腿便朝着那条连接东西六宫的甬道走去。这片种植的都是梅花,假装被梅花吸引,目光却紧紧盯着阿哥所的方向。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蓝色骑射装身形单薄的少年身影便出现在甬道尽头,正是十五阿哥。他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小太监。他步履不快,微低着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我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转出身来,脸上适时地带上几分彷徨和无助,迎着他走去。
“十五哥。”我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十五阿哥闻声抬头,见到是我,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惯常的冷淡和疏离便覆了上来,只微微颔首:“十八弟。”他脚步未停,似乎不欲与我多言。
我却不依,快走两步拦在他身前,仰起头,眼圈已经迅速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十五哥,我,我方才去看额娘了”,“额娘”两个字,让十五阿哥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额娘那里好冷,炭火是次等的,闻着呛鼻子,她咳嗽了好几声,身上穿的,还是去岁那件旧棉袍,袖口都磨得发亮了。我问她,她只说没事,让我别担心”。我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十五哥,你说,额娘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她是不是在被人欺负?”
十五阿哥的脸色渐渐发白,他猛地转回头,盯着那株红梅,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他生母的境遇,他岂会不知?只是德妃的抚养身份像一道枷锁,让他无法像寻常儿子那样去关怀,去出头。这份憋屈和无力感,日夜啃噬着他。
“内务府的人,惯会逢高踩低”。他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怒气。“那我们怎么办?”我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摇晃着,“十五哥,我们可是额娘的儿子。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额娘受委屈吗?汗阿玛那么忙,这种小事,没人敢去烦他,我们,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帮额娘啊。”
“想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十五阿哥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去闹,去求德妃娘娘还是去求汗阿玛,只会让人觉得我们不懂事,连累额娘”。“不,不是去闹,也不是去求。”
我凑近他,压低声音,眼中却闪着孤注一掷的光,“十五哥,我听说汗阿玛申时三刻常从御花园西边那条路回宫。我们那时候‘正好’在那儿玩,然后,然后我们就因为想额娘,心里难受,忍不住哭起来‘不小心’把额娘被克扣用度的事情说出去,你说,汗阿玛听到我们两个儿子,因为心疼额娘在这里哭,他会怎么想?”
十五阿哥猛地转头看我,眼中充满了震惊。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如此大胆又精准的计划。这不是告状,这是孩童情难自禁的“真情流露”,是最能触动帝王心弦,也最难被指责的方式。
他死死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弟弟。血缘的纽带,以及对额娘共同的爱与愧疚,在这一刻压过了他性格中的别扭和顾虑。
“你,你真的敢?”他声音有些发颤。“为了额娘,我什么都敢。”我用力点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十五哥,你难道不想吗,不想让额娘过得好一点吗?我们兄弟齐心,一定能成的。”
“兄弟齐心”十五阿哥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看着我的泪眼,再想到生母的处境,心中那道冰封的壁垒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就在我们兄弟二人因这盟约初定而心绪激荡,尚未平复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低咳,自身侧的梅林小径传来。我们悚然一惊,同时转头。
只见康熙身披一件玄色狐皮大氅,正负手立于几株老梅之后,梁九功垂首恭立一旁。他显然已在那里站了片刻,眉宇间不见喜怒,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平静地落在我们身上,仿佛早已将我们方才那番“密谋”尽收眼底。
阳光透过梅枝,在他肩头的玄狐皮毛上跳跃,却照不进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空气瞬间凝滞。我和十五阿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魂飞魄散间,“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寒气瞬间浸透膝盖。
“儿臣/衸儿叩见汗阿玛!” 声音是无法抑制的颤抖。我心念电转,恐惧攫住了心脏,他听到了多少?是刚刚到来,还是……
康熙没有立刻叫起,他缓步从梅树后踱出,靴子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在我们面前站定,沉默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兄弟齐心”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重复着十五阿哥方才的低语,“打算如何‘成事’。说来,让朕也听听。”十五阿哥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已将他淹没。
我知道,此刻任何狡辩或掩饰都是徒劳,甚至会引来更大的雷霆之怒。唯一的生路,就是以真情破局。我猛地抬起头,积蓄的泪水决堤般涌出,不再是算计,而是连日来的担忧、委屈和对额娘的心疼在此刻彻底爆发。
我膝行两步,不顾一切地抓住康熙的龙袍下摆,声音泣不成声:“汗阿玛,衸儿知错了,我们不该私下议论,可是,可是额娘她真的好苦”,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将永和宫的冷清、呛人的炭火、额娘的旧衣,以及我们身为儿子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我们没用,保护不了额娘,我们只是,只是想让额娘过得好一点,哪怕一点点”。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五阿哥也被我的情绪感染,加之长久以来的压抑,竟也在我旁边低声啜泣起来。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这冰天雪地里,因为对母亲共同的爱与无力感,哭得不能自已。
康熙低头看着我们,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因为心疼母亲而跪在雪中痛哭流涕。他脸上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那帝王的威严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探究,但更多的,是动容与怜惜。
他缓缓蹲下身,温热干燥的大手先扶住了我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又用力按了按胤禑紧绷的脊背。“所以,你们就打算兄弟俩,用这哭鼻子的法子来‘成事’?”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和。我和十五阿哥只是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康熙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我们冻得通红、挂满泪痕的小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都起来吧”。他亲自将我们拉起来,替我们拍掉膝盖上沾染的雪沫和泥渍。
“你们有这份孝心,朕很欣慰。”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宫中自有法度,内务府竟敢如此怠慢皇子生母,是朕疏忽了,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立刻上前一步。“去查。即刻去办。”康熙没有多说,但话语中的冷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嗻!”
“你们也回去吧。”康熙看向我们,语气恢复了平常,“衸儿先回养心殿,胤禑”,他的目光在十五阿哥身上停留一瞬,“你也回去,换身干爽衣裳,莫要着凉。”
“儿臣/衸儿告退。”我们躬身行礼,心脏仍在狂跳,却也有一种巨石落地的虚脱感。跟着梁九功安排的小太监,各自转身离去。走出十几步,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康熙依旧站在原地,玄色的大氅在雪地中显得无比挺拔而孤寂。他正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难辨,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脑海之中,数字温润而坚定地跃动起来:“孝心赤诚,兄弟同心,引动帝心怜恤,化解母难,功德:续命 60 日。”“临危不乱,以情破局,巧渡险关,福泽加深,续命 30 日。”数字从“2185”一跃而至“2275”。
风险与机遇,果然并存,额娘的困境,必将解除。而我和十五阿哥之间,而我和十五阿哥之间,那层由宫廷规矩筑起的坚冰,也因这场共同的风险、真实的恐惧与发自内心的泪水,第一次,照进了一线真实的微光,透出了一丝可以让温情生长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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