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率先出列,杏黄龙纹朝服在凝重的气氛中格外醒目。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储君的威势:“皇阿玛,此乃地方官吏渎职懈怠所致。儿臣以为,当立即严惩顺天府尹及相关官员,以正国法。并着九门提督速清官道,确保京师血脉通畅。”他的方案雷厉风行,重在立威与秩序,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峻。
四阿哥随之出列,面色沉静如水:“太子所言,乃固本之策。然当务之急,在于救灾民、防大疫。儿臣请旨,即刻开放官仓寺庙,设粥棚暖帐,由户部急拨钱粮炭火,太医署巡防治病。待灾情平息,再行论责,并需筹划,助百姓重建家园。”他的条陈细致务实,将民生疾苦置于首位。
八阿哥此时躬身,俊雅的脸上满是忧戚:“皇阿玛,太子、四哥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言。然儿臣心忧,雪灾之下,恐有奸商囤积居奇,米珠薪桂,徒增民怨。除赈济外,可否由朝廷平抑物价,严惩奸商,并晓谕京中富户,倡其捐输。如此,既解百姓倒悬之急,亦可收天下民心。”他心思缜密,总能于细微处找到收揽人心的契机。
三人策略,太子重“威”,四阿哥重“济”,八阿哥重“名”。太子见四阿哥事事想在前面,将自己衬得只知问责,不由语气转厉:“四弟倒是仁德,然不严惩渎职之辈,何以警示后来?只怕你这边赈济,那边仍有官吏懈怠。”
四阿哥脸色更白,下颌线紧绷,却仍坚持道:“太子,赈济刻不容缓,人命关天。”兄弟二人目光相接,隐有火花。康熙高坐龙椅,将儿子们的表现尽收眼底,沉默如同殿外积压的雪云。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裂开时,我自榻上滑下,抱着那本厚重的《山海经》,小跑到御案旁,仰起头,用带着些许怯意和困惑的童音,轻轻扯了扯康熙的龙袍下摆:“汗阿玛”瞬间,所有目光聚焦于我。太子面露不耐,四阿哥眼神微动,八阿哥依旧温和。康熙垂眸,压下朝务的烦扰,语气放缓:“衸儿,怎么了?”
我费力地将手中的《山海经》举高,翻到之前那页绘着巨龟“赑屃”的图画,小手指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殿中:“汗阿玛,您看这个赑屃,它背着那么重的山,是不是因为它自己先站得稳稳的,然后才能一步一步,把山背到该去的地方,不让山里的花草树木和小动物被压坏呀?”我眨着清澈的眼睛,仿佛只是在好奇神兽的本事。
殿内落针可闻。太子胤礽的眉头狠狠一跳。我这稚嫩的话语,那“自己先站得稳、一步一步、不让花草树木和小动物被压坏”,无意间,竟将“稳固根基、有序施政、体恤弱小”的道理,裹在童言里,端到了这帝国最高决策之地。它不像是指责,却比任何直言都更敲打在康熙的心上。
康熙的目光在我满含懵懂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面色各异的三个儿子,那紧绷的嘴角,竟微微松动,继而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最终,竟朗声笑了起来。
“好一个‘自己先站得稳’,好一个‘不让花草树木被压坏’”,他伸手将我揽到身侧,大手温暖地覆在我的头顶,“治大国如负山岳,根基不稳,何以承载万民,心中无民,何以称君父。”
他转而看向三位皇子,目光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胤礽整肃吏治,其志可嘉。胤禛体恤民瘼,谋划周详。胤禩虑及人心,思虑深远。然当务之急,是救人。便依胤禛所奏,即刻开办粥厂,安置灾民,调拨钱粮炭火,太医署全力救治。梁九功,拟旨!顺天府及各县官员,戴罪办事,若有赈济不力者,严惩不贷。至于平抑物价、劝谕富户,交由胤禩协同办理。”
“儿臣(奴才)遵旨!”三人躬身领命。太子离去前,看我的最后一眼,复杂难辨。四阿哥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深沉中似有暖意流过。八阿哥依旧是那完美的躬身姿态。
众人退去,风雪声似乎也被隔绝在外。康熙拿起我那本《山海经》,指尖拂过赑屃的图案,低声道:“朕有时觉得,你才是那个最能负重的。”我依偎着他,只小声嘟囔:“衸儿只是怕冷,那些没有房子的人,该多冷啊。”康熙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脑海之中,数字温润亮起:“风雪破局,稚语暗合圣心,导引仁政,解民倒悬,功德:续命 100 日。”“身处漩涡,周旋于兄弟之间,福祸未卜,续命 50 日。”数字从“2040”跃升至 “2190”。
望着殿外依旧纷扬的雪花,我知道,这场风雪,考验着大清的吏治,考验着皇子的仁心,也考验着我在这养心殿中,如履薄冰的生存之道。今日之后,我在这盘棋上的位置,愈发清晰,也愈发危险了。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艳阳高挂在澄澈的碧空上。养心殿的地龙烧得旺,我身上裹着康熙新赏的玄狐皮小袄,暖烘烘的。望着窗外的好天气,心里惦念起额娘来。
自移居养心殿后,虽得了天大的恩宠,与额娘见面的次数却少了。趁着今日雪霁,我向康熙禀明想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他正批着奏折,闻言头也未抬,只挥了挥手,算是允了,又添了一句:“穿厚实些,路上积雪未清,仔细脚下。”
梁九功派了两个稳妥的小太监跟着我。踏出养心殿的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特有的干净气息。我深吸一口,踩着尚未来得及完全清扫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永和宫去。
永和宫似乎比记忆中更冷清了些。我径直去了额娘居住的东配殿。一掀开厚厚的棉帘,一股并不算暖融的气息传来,炭盆里的火苗显得有些微弱。额娘正坐在窗边做针线,闻声抬起头,见到是我,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
衸儿,你怎么来了?快过来,让额娘瞧瞧。”她起身迎上来,拉住我的手,眉头立刻蹙起,“手这样凉,可是路上冻着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我往怀里拢,又下意识地想去拨弄那炭盆,想让火烧得更旺些。
“额娘,衸儿不冷,养心殿暖和着呢。”我仰头看着她,几日不见,额娘似乎清减了些,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身上穿的还是去年那件半旧的藕荷色缎面棉袍。我环顾四周,殿内的陈设依旧,却总觉得少了些鲜活气。目光落在炭盆上,那里面烧的,似乎并非上好的、无烟无味的金丝炭,而是略次一等的红萝炭,细闻之下,隐隐有一丝烟火气。再看向桌上的茶点,也只是寻常的饽饽,不见往日的精致。
“额娘,您这里炭火好像不如以前了?”我忍不住问道,拉着她坐下。王贵人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强笑道:“傻孩子,胡说什么,都是一样的份例。”她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岔开话题,“在汗阿玛跟前可还习惯?有没有淘气惹汗阿玛生气?”
我靠在她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单薄。心中那份不安逐渐扩大。我并非真正不谙世事的稚童,养心殿的用度与这里的对比太过鲜明。
联想到之前隐约听到的关于卫庶妃和惠妃那边的风言风语,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怕是有人因着我得宠,不敢直接针对我,便将手段用在了位份不高、又失了部分圣心的额娘身上。“额娘,”我抬起脸,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是不是内务府?”
王贵人连忙捂住我的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作深深的忧虑,她看着我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衸儿,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莫要声张。额娘不要紧,只要你和你两个哥哥平安康健,在汗阿玛跟前好好的,额娘就心满意足了。”
她越是这般隐忍,我心中那股无名火就烧得越旺。她这是在替我受过的。因为我得了康熙的青眼,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动不了我,就来磋磨我的额娘。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感觉到那玄狐皮袄柔软的触感,更衬得额娘身上的旧衣寒酸。一股混合着愤怒、愧疚和必须做点什么的决心,在我胸中翻腾。“额娘”,我重新靠回她怀里,声音闷闷的,“衸儿知道了,衸儿会好好的,也会让额娘好好的。”
王贵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哼起了那首熟悉的、带着江南水乡韵味的摇篮曲。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曲调,却再也驱不散我心头那因洞察现实而带来的冰冷。
在永和宫用了午膳,那饭菜的滋味,也远不如养心殿的精细。我面上不显,依旧陪着额娘说笑,将养心殿的趣事拣了些说给她听,逗她开心。
离开永和宫时,阳光依旧明媚,积雪反射的光芒却有些刺眼。我回头望了望那略显寂寥的宫门,心中那股因额娘受屈而燃起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隐忍,换不来尊重,只会让欺凌变本加厉。额娘的委屈,绝不能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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