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业与艺术的碰撞
在周一早晨九点整准时上演。温予推开玻璃会议室门时，投影仪正播放着某钢琴品牌的3D解剖图，蓝色激光点在施坦威的击弦机结构上跳动，像只迷失的萤火虫。十二双眼睛齐刷刷转向她，苏雯在长桌尽头使了个眼色，温予这才注意到自己帆布鞋上沾着的调音专用橡皮屑——昨晚熬夜调试新到货的贝希斯坦时留下的痕迹。
"温老师终于来了。"赞助商代表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中的不耐。他面前摊开的企划书上，"商业价值最大化"几个加粗黑体字几乎要刺破纸张。温予在唯一空着的座位坐下，发现邻座是陆临川。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衬衫，袖口卷起处露出小臂上淡青的血管，正用铅笔在会议纪要边缘画着某种琴弦缠绕的示意图。
市场总监的PPT翻到第三页，温予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桌下掐进掌心。他们要把她的独奏会与手机品牌发布会捆绑，在《月光》第三乐章**处安排产品从天而降。"这会影响声学效果。"温予声音很轻，但在说到"声学"这个词时，陆临川的铅笔尖突然断了，碳粉在纸上炸开一朵小黑花。
"温老师，"赞助商笑着转动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现在艺术家都要学会与流量共舞。"他的表盘在会议室LED灯下泛着冷光，照出温予腕上老式机械表的铜锈。陆临川突然将铅笔调转方向，用橡皮那头敲了敲实木桌面，沉闷的声响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如果改在第二乐章结尾，"他翻开温予面前的曲谱，手指点在某小节空白处，"这里有个天然停顿，足够三十秒产品展示。"
温予惊讶地发现他指的位置确实可行——那是德彪西特意留出的呼吸间隙。陆临川的袖口随着动作擦过她手臂，雪松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这才注意到他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铜质徽章，是钢琴调律师协会的标识。
会议在激烈争论中持续到中午。当策划总监第五次强调"用户转化率"时，温予的右手开始在膝上弹奏《革命练习曲》的片段。陆临川突然起身去调空调温度，回来时不着痕迹地将一杯冰水推到她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滚落在企划书上，正好晕开了"流量变现"那行字。
午餐时间，温予在天台发现陆临川对着城市天际线啃三明治。他脚边放着那个R字工具箱，今天多了道新鲜划痕。"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温予靠在栏杆上问。陆临川从工具箱夹层取出张老照片：1970年代某场音乐会，赞助商的商标直接印在三角钢琴侧板。"我父亲为此砸了三把锤子。"他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齿轮状的阴影。
下午的录音测试成了灾难。当温予弹到《月光》最轻柔的段落时，工程师强行切入广告音效。"再来一遍。"第十三次重录时，陆临川突然走进录音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块绒布盖在监听音箱上，然后调整了话筒角度。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琴声突然变得通透，连最弱的泛音都清晰可辨。工程师们面面相觑，陆临川指着声波图解释："施坦威的泛音列和电子音效在400赫兹打架。"
傍晚六点，当所有人都在为方案僵持不下时，温予突然走向那台用于演示的智能钢琴。她弹了段极简的旋律，左手持续低音像心跳，右手高音区闪烁着星芒般的音符。"新作品，"她抬头看向赞助商，"专为商业演出写的过渡段。"陆临川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工具箱取出调音锤，现场调整了智能钢琴的力度感应。他们即兴完成的三十秒音乐，既保留了艺术性又完美卡点产品展示。
散会时，策划总监兴奋地拍着陆临川的背："陆老师怎么懂这么多？"温予看见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的手，将工具箱换到另一侧。"我祖父说过，"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墙上的莫扎特肖像，"最好的商业，是让听众忘记琴价签上的数字。"
霓虹初上时，他们在写字楼后巷发现家老唱片店。店主是位退休交响乐手，正用古董留声机播放拉赫玛尼诺夫。陆临川的手指随着音乐在木质柜台上敲打，节奏精准得像在调试击弦机。温予在二手区找到张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黑胶，封底有铅笔写的德文批注。"这是..."她心跳突然加速。"1978年圣诞专场，"陆临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我父亲的字迹。"
回程地铁上，温予的帆布包贴着陆临川的工具箱。车厢晃动时，她听见里面金属工具碰撞的轻响，像套微型定音鼓。当列车穿过隧道，黑暗玻璃映出他们并肩的倒影，她突然发现两人连疲惫时微驼的背脊弧度都惊人相似。"周三的讲座，"陆临川在到站时突然说，"我会留前排座位。"温予点点头，看见他工具箱把手上的皮革纹路在顶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像经过岁月打磨的钢琴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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