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从床帐缝隙溜进来,照在熟睡的人白瓷似的手上,原本静谧的的室内突然有了锦缎摩擦的细碎声响。
花清念终于是睁开了眼,缓慢地坐起来,一旁空无一人,一夜的荒唐,犹如一场梦,令人一时间有些迷茫。
她拉开床帐,才惊觉,现在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一旁早已放好了一套绛红的平面裙,加一件月白色纱衣,花清念无奈笑笑,还是换上了。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昨晚那遭,睡迷了也正常,花清念这样安慰自己。
侯在外面的书云和祈蕴听到声音,才敲门询问道:“安乐殿下可醒了?可要奴婢服侍?”
花清念的声音微哑,隔着门对书云回应道:“劳烦打盆热水来。”
书云很快就端了一盆热水来,跟在后面的祈蕴手上捧了一堆洗漱物品来,花清念随手拿了根红头绳拢起了一头长发。
等花清念洗漱完后,祈蕴为她将长发绾了个垂髻,用红绳拢住未绾上的发。
“安乐殿下可要吃些什么?金丝虾球或是江米粥,还是蒸的饺子,这些是殿下吩咐备着的,安乐殿下还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吩咐去做着,”书云趁着花清念还在绾发时说。
“江米粥吧,几个饺子,”花清念目不斜视的看着镜中的容颜,淡淡道。
“奴婢去准备。”
语毕,书云就匆匆退出去吩咐上早饭了。
“你们殿下呢?”花清念思索纠结半天,还是在祈蕴为她束起发时问道。
祈蕴对此感到莫名其妙,道:“殿下今日要上朝啊。”
花清念心里默默叹口气:果然,睡傻了。
当祈蕴停下手上的动作那一刻,书云刚好就带着个厨娘端着托盘进来了,道:“安乐殿下可好了?可以用膳了,殿下这边坐。”
花清念感觉自己可能真的睡傻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是她们两个带着做什么,一瞬间给人一种在花府的错觉,但是,现在在长公主府,并且昨天晚上还……
“过会儿我回家去,就不等殿下回来说了。”
花清念喝了一碗多江米粥,吃了四五个饺子,接过祈蕴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才说道。
祈蕴脸上藏不住事,表情瞬间就露出了异样,倒是书云是个沉性子,默不作声地轻握了一下祈蕴的手,面不改色道:“那安乐殿下先歇会儿,奴婢派人去备车,您的马也还在派人喂着,请您莫要急。”
说罢,书云就退出去了,但是出了门之后,她的脚步就格外缓慢,简直就是爬都比她快。
室内只留下祈蕴这个天真并且藏不住事的小丫头,所幸,花清念现在脑子转的慢,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异常。
“安乐殿下昨天晚上是和殿下一起睡的?”祈蕴睁着那双翠绿的眼睛,跟个瞎子一样,明知故问。
“嗯……”
花清念正喝着那个厨娘又带回来的红豆沙,甜香细腻,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甜,但对她来说正好。
“天地老爷啊,殿下还能跟您睡啊,”祈蕴像是一根筋搭错了,居然还能惊呼出声,随后又赶紧捂住嘴,凑到花清念面前看似小心地说,“以前但凡有个人贴殿下近一点,都会被她拿剑抵的远远的,而且啊,以前是有个脑子缺了根筋的县令,那个时候殿下在他府上借宿嘛,贿赂殿下还剑走偏锋,直接给人送到床上了,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祈蕴回想起来忍不住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以示愤怒,可怜刚放下的碗跳过了三尺高,差点就闹自杀了。
祈蕴愤愤道:“气死我了,殿下直接把自己带着我们轰出去了。”
“把自己轰出去?”花清念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出怎么才能把自己轰出去。
“对啊,我书云姐姐,还有那个时候带着近身的鹰,全被拉起来住客栈去了。”
花清念随手倒了两杯冷茶,拉着祈蕴坐下,将其中一杯送到祈蕴眼前,她不是汉人,自然不知道大周什么饮茶之道,端起来就是牛饮,一杯还不解渴,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祈蕴,你不是汉人,为什么你会跟着殿下吗?”
祈蕴没心眼,书云不在旁边,什么都说,加之她对花清念又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那些平时不怎么被提及的“往事”本人一股脑全交代了。
“我十二岁发过一次高热,之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书云姐姐说我是西狄哲古部人,跟着父母到前线,结果父母死在了二王子格莫提手下,然后就是突然爆发战争,我就被殿下捡回来了,书云姐姐说我西狄名字叫拉科娜,是绿洲的意思。”
哲古部……
哲古部人自称是净神的奴隶,是西狄各部最高贵的一类人,就是现在的狼王雄图木见了哲古部那几个神棍,也要低一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杀了哲古部的人。
祈蕴这双眼睛和西狄信仰的净神的眼睛是一样翠绿,那自从五年前几乎不示人的西狄圣女……
现在雄图木又宣称圣女在为各部勇士祈福,可是现在那个所谓“圣女”的眼睛明显更混浊,而眼前这个女孩无论年龄还是的眼睛都和传闻大差不差。
如果真的是她,那雄图木的狼王位子怕是坐不稳了。
雄图木的独女明雅纳,死在了五年前的一场战后,如果是她弄丢了圣女,那雄图木大概率会杀了她。
“你有想起过一星半点以前的事吗?”花清念轻声道。
祈蕴托腮沉思一会儿,摇摇头道:“没记起来过,
祈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失忆的烦恼,跟着萧时浠这么久,大抵也受过不少白眼,这副样子就是西狄人样貌。
能留着她,萧时浠和书云功不可没。
祈蕴叹了口气,道:“不过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殿下虽然经常欺负我,但好歹对我好,我知道大周人讨厌西狄人,但我又没有什么错……”
西狄的血脉落在了大周,本就难捱,萧时浠还经常把她带着身边,也不知道这么想的。
她们两人扯得天南海北,从萧时浠的小事聊到了西狄与大周的关系,再到一个月后的秋猎,等等。
虽然祈蕴早就忘记了她主子留个她的任务,而老早溜出去的书云现在可能很想来个雷劈死自己。
她一边要盼着自家主子回来,一边还要担心只留祈蕴这个傻的会不会暴露。
倒霉催的,摊上这两不省心的。
她挪了半天,最后还是挪到了府门口,本来长公主府就偏,京城的最西端,什么市都沾不上,以至于她一眼看过去连只鸟都没瞧见。
早朝这个点早也散没影,怕是这个闲着没事就开始没事找事的皇帝又留了自家主子。
日头都快到了头顶,一辆挂着两枚铜铃当当响的马车才珊珊来迟。
书云急匆匆跑到石阶之下等着迎接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偏生这位主还不紧不慢地下来。
合着搁那急死的只有自己呗。
书云跟着萧时浠进了公主府的大门,门随后跟着再次紧闭。
“醒了没?”
书云不咸不淡地说:“早醒了,说要回家,让我们转告,应该刚吃完早膳,吃了江米粥,几个饺子,刚才让人上了碗红豆沙去,现在应该就祈蕴在陪着她……”
萧时浠顿时加快了脚步。
祈蕴什么话都会被花清念那个狐狸套出来,那个蠢丫头还可劲信任她,啧啧啧,就该把她打发去扫地。
长公主府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厨房的两个老厨娘都是四五十的光景,看门的老大爷,还又瞎又聋,扫地的四个里有两个老妪,一个瘸腿又瞎只眼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绣房两个三四十的妇人……基本上整个长公主府年轻的就她们三个了。
所以,长公主府的落叶总是扫不净的,她们踏过一地落叶,急吼吼地冲向自家主子的闺房。
临了到门口,萧时浠突然猛地刹住,换了一幅闲庭信步,不慌不忙的做派,轻轻推门过去,果然,祈蕴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一些往事,一些让萧时浠想弄死她的破事。
祈蕴闻声看去,吓得蹦飞三尺,花清念也是一脸震惊,有点尴尬。
这场面,跟捉奸似的。
书云立马给祈蕴使了个眼色,祈蕴会意,立马跑了过去,书云直接拉上她的手跑了,还很有礼貌的带上了门。
一时间,相顾无言。
“念儿,别这么看着我,想回去?还是翻脸不认人?”
萧时浠此刻身上朝服未褪,赤色朝服绣有张扬的雄狮暗纹,而主人声色冷冽,带着塞外的风霜。
“回家。”
“还回来吗?”
花清念静静地看着她,挪不开眼,眼前人天潢贵胄之身,塞外最特殊的大将军,如何可以玷污。
“殿下要我回来吗?”
“你必须回来,不要逼我让花将军去益州前给他寻些麻烦事。”
花清念猛然抬头,脸上惊疑未褪,道:“殿下?”
“念儿,别想睡了就跑,我们来日方长……”
萧时浠摸出那枚玉佩,拎着在花清念面前晃悠,道:“花家一辈子就只能送一次的东西,你给我了,你可不能违背‘祖训’啊。”
萧时浠将玉佩收回,阻隔花清念想要触摸的手,生怕她真的反悔了,面上却不显,只是将她拢入怀中,朝服的材质有些硬,不如平常那些细软锦绣。
她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牢牢将她锁在怀中。
“必须回来,听到了吗?”
花清念的脸埋在萧时浠怀中,只传出来一声闷闷的嗯。
祈蕴自觉萧时浠交由的差事没办好,比书云跑的还快,书云差点没追上,拽着她的胳膊道:“怕什么?哪次殿下真的罚你了。”
“那现在我们干什么?”
书云回头想长公主闺房深深地看了一眼,叹口气道:“让阿贵叔去备车,那位主要走,殿下还能真的不让她走?”
“哦~”
***
“送走了?”萧时浠换了一身平常穿的正红色衣服,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眼养神,听到书云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有睁眼。
书云天生劳碌命,进来看见到处扔的朝服铺成了地毯,默默捡起,道:“送走了,祈蕴去厨房弄吃的了,殿下,这次皇帝留您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向与嫡系不对付的皇帝突然留下最大的刺头一上午说没事都是有鬼。
“没什么,就是说等秋猎之后就开解试,”
“嗯?秋闱不是结束了吗?”
每年解试在八月就开始了,该录的都录完了,哪还有解试?
萧时浠像是猜到了书云这一反应,蓦然失笑,道:“是锦州。”
锦州自那场解试舞弊案之后再也没有举办过任何考试,现在的皇帝突然又重启锦州科考,虽言并无不妥,甚至是仁慈求贤之举。
“在早朝时说的?”
“留下说的,还有国丈,右相,邹老头,还赦免了流放的学生,予以补偿,”萧时浠毫不在乎地说,眼中却凝结了千年的寒霜。
书云将朝服挂好,转过身来仍是皱着眉头,道:“皇帝留您,不知福祸,殿下须得谨慎。”
“下个月围猎,带祈蕴一起去吧,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书云这个冷面竟有些欣喜,道:“那她该高兴好多天了。”
转瞬又好像想起什么,书云欣喜之色尽褪,严肃道:“今早来的消息,杜大人调任锦州州牧了。”
晚安,明天见![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须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