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凉亭中,连沅芷趴在桌上再次叹了一口气,自从牧之恒回府后,连沅芷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每次面对牧之恒,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不安的站在他的身旁,对于他的一些问话也是支支吾吾的回答。
自那晚做了噩梦之后,除了用膳的时刻,她几乎都是躲着牧之恒,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总会在府中的某个地方遇到,每次一相遇,她就会找些借口开溜,走到牧之恒看不到地方,拍拍胸松口气。
端着药碗走进凉亭的宛青见着了似曾相识的一幕,牧之恒回归前夕,她也是这么趴着烦恼一些事情。
“娘娘有心事了?”
宛青将药碗放在她的面前。
“没有。”
连沅芷摇摇头,撑着下巴盯着眼前黑黢黢的药碗,秀眉紧皱,满脸苦相,就差点把‘不想喝药’四个字写在脸上,看她这样,宛青一脸揶揄道。
“娘娘,您不想喝药啊?”
“不想。”
“您要是不想喝药的话,那奴婢去请殿下过来,让殿下过来看着您喝。”
“你敢。”
连沅芷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一闭,心一横,仰起脖子,一碗药灌了下去。
好苦。
喝完药,端起旁边的茶水漱口,塞了块糕点缓解嘴里的苦味。
为什么那么怕牧之恒过来看她喝药,说起来也丢人,牧之恒回来那晚,他们用过晚膳,她回了卧房,牧之恒去了书房,到了她服药的时间,芳菲端着药碗走进房中,她闻着药味便躲进了被子里,任她们怎么呼喊就是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牧之恒她不肯喝药,她听见外面没有了声音,好奇的探出头,就看见牧之恒站在她的床前,俯视着她。
“殿,殿下……”
看着来人,连沅芷顿时结巴了,手忙脚乱的从被子里出来,人越慌,就越容易出乱,本来好好的被子,被她一弄,变的杂乱,头不是头,尾不是尾,把她困在了里面。
连沅芷手脚并用的挣扎,好不容易上半身出来,又急着行礼,脑子比身子快,忘记了下半身还被困在了被子里,结果整个人以脸朝地的不雅姿势扑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吓得她闭上了双眼,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她小心的睁开一只眼,看见自己离地面还有段距离,然后睁开另一只眼,不解的眨了眨眼。
嗯,没事,为什么……
“你没事吧?”
冷冽带着关切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这个声音甚是熟悉,连沅芷一抬头,发现自己和牧之恒离得很近,近到两人鼻息相融,看着眼前那俊美绝伦的面容,连沅芷再一次的沉迷在了牧之恒的美貌之中。
“没事吧?”
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薄唇中流淌而出,深邃的眼眸中没了往日的淡漠,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没事。”
清醒过来的连沅芷连忙松开握住他手臂的双手,刚才情急之下,本能的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坐回床上,脸上浮起一丝绯色,低着头嗫嚅道。
“见,见过殿下。”
牧之恒撩起衣摆,坐到床边,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她身上,看着她。
“芳蔼说,你不肯喝药。”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为什么?”
听了他而话,连沅芷脸上的绯色又深了一分,手指绞着被角,眼角偷偷瞥了他一眼,小声回道。
“……苦”
她这个“苦”真是细若蚊蝇,要不是牧之恒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怕是会漏掉这一声。
“呵。”
听到这个回答,牧之恒微微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果真如安福所说,怕喝药怕到对丫鬟们耍赖了。
牧之恒看着眼前的人身着白色中衣,跪坐在床上,白皙的脸颊因羞赧红成一片,犹如三月的桃花,柔顺黑亮的青丝披满整个后背,秀发中那小巧白嫩的耳朵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煞是可爱。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那个一说起喝药就会绞着手指,把小脸皱的跟个包子似的小丫头,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一点一点的重合,一想到放在心尖尖上的此刻鲜活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牧之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笑声,连沅芷感觉自己被他给嘲笑了,可也反驳不了,只觉得有些丢人,这么大个人了,怕药苦各种耍赖不肯喝药,羞的她把头埋的更低,脸上的绯色更深。
牧之恒看她的头低的不能在低了,如果地上有条缝她肯定能钻进去,收起笑意,手朝后一伸。
“药碗拿来。”
嗯?
连沅芷疑惑的抬头,头上冒着问号,他要药碗做什么,牧之恒结接过药碗,里面的汤药被晾了那么久没有多烫,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他用药勺盛了点药汁递到她面前,抵在了她的唇边。
他这是在给自己喂药?
连沅芷看了一眼药勺有看了一眼牧之恒,在牧之恒含有淡淡笑意的目光下,顺从的张嘴,乖乖的把药喝了下去,喝药喝的这么乖顺的连沅芷可是宛青她们没有见过的,宛青和芳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只不过芳蔼眼里的震惊要多于宛青。
就这样,牧之恒一勺一勺的喂,连沅芷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喝,不一会儿,一碗药就见了底,被她那么明目张胆的盯着,牧之恒也不恼,心里甚至还有些开心。
喂完药,牧之恒把空碗递给宛青,揉揉还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连沅芷的头发,哄小孩似的对她说,“睡吧。”
“嗯嗯。”
连沅芷呆呆的点点头,目送他起身离开。
牧之恒走后,呆愣的连沅芷终是回过神来,只觉口腔中的苦味直冲脑门。
“宛青,水……”
走到廊下的牧之恒听到从卧房中传来连沅芷中气十足的声音,停下脚步看向卧房,嘴角再一次勾起,眼神柔和,充满宠溺,摇摇头抬脚离开。
“安伯。”
身处暗处的攸宁从横梁上跳下来,一脸震惊的望着牧之恒的背影。
“这还是我所认识的殿下吗”
从他当他的暗卫那天起,他就没有见牧之恒笑过,整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让他一度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殿下居然会笑啊。”
“你这不是废话。”
安福白了他一眼。
“殿下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当然会笑。”
“我以为殿下这辈子都不会笑,没想到今晚笑了,还笑了两回。”
攸宁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来回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
“这个王妃真是个奇人,能让殿下变得温柔起来。”
“殿下心悦王妃,对自己心爱的人,殿下当然能变得温柔。”
“爱一个人能让人这么大的变化?”
攸宁摸摸下巴,对这件事表示深感怀疑。
“等你有心悦之人,就会明白了。”
安福拍拍他的肩,话锋一转。
“你什么时候带个媳妇回来让我看,要不要安伯给你介绍一个,我……。”
“那个,安伯,到我值夜了,我先走了啊。”
攸宁一听到安伯的话,瞬间感到头疼,连忙打断他,说完一句话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臭小子。”
等安福离开,攸宁从横梁上探出脑袋来,松了一口气,这安伯真是逮着机会就给他说亲啊,真是操不完的心。
想起那晚,连沅芷忍不住的荡开笑意,都说牧之恒性情淡漠,表情淡淡,让人难以接近,经过那晚的事后,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也是会笑的,虽然很淡,但在黄色烛光的照耀下,让他冷俊的五官显得异常柔和,那一抹笑,直接勾的她心神荡漾,眼睛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她现在似乎能理解为何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了,美人一笑,倾国倾城,万物失色,失去这万里江山又如何,她沉迷于牧之恒的美色之中,能将一碗浓稠苦涩的药汁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果真是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见她一脸笑靥,眉间春色浮现,宛青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俯下身悄声道。
“娘娘。”
“嗯?”
“您在想殿下啊?”
“嗯。”
“娘娘您对喜欢上殿下啦?”
“哪,哪有,你,你不要胡说。”
连沅芷被她的一句话炸的说话都不利索了,立刻反驳。
“我怎么会喜欢上他,不可能的。”
对,不可能的,她是要和他和离的,怎么会动心的,她只是馋他的美貌,对,就是馋他的美貌,天下之大,好看他的人那么多,也不是只有他一人,等拿到和离书,她畅游天下,浏览各色美人,她要尽快拿到和离书离开这里。
对,就是这样,连沅芷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暗示,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上牧之恒,却忽略了心里对那晚的一丝小小的悸动。
“娘娘?”
看她矢口否认,宛青不明白,明明她对牧之恒是喜欢的,为什么不承认呢,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就见自家娘娘对她勾了勾手指。
宛青不明所以的俯身靠过去,连沅芷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小声问道。
“你说,要怎么才能拿到和离书呢?”
“和……唔”
宛青被她的话惊的大叫,刚说一个字就被连沅芷捂住了嘴。
“小点声。”
连沅芷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就她那声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过来。
“嗯嗯。”
宛青点点头。
“娘娘,您要和殿下和离啊?”
“嗯。”
“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保命啊,她可不想让梦境中的事成真,她有几晚连续做着噩梦,梦中牧之恒身着铠甲,手拿利剑,上一秒还柔声细语的和‘她’说着话,下一秒得知她不是‘她’后,提着剑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心脏,前后判若两人。
每次她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着胸膛,感受到手中传来心脏剧烈的跳动,她才松一口气,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还活着。
夜色如墨,从窗外传来不知名虫子“吱吱”的叫声,窗户为了通气留下一条小缝,从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海棠树,白色的海棠花随风摇曳,心脏慢慢平复下来,困意来袭,连沅芷打了一个呵欠,躺下后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叹一口气,盯着窗外的海棠花,睁眼到天明。
这也是为什么那几日她的脸色看起来那么难看的原因,但这个却不能对宛青说。
“为什么?我和殿下看起来毫不般配,现在外面都在说我是乌鸦变凤凰,攀高枝了。”
这话她说的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但宛青听到心里却是很难受,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说她配不上牧之恒,说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用不入流的手段逼迫牧之恒娶她……
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在咒骂的同时又替滕碧菡惋惜,因为他们在他们眼中,滕碧菡无论在哪方面都比她好的太多,她才是牧之恒的良配。
他们不敢对牧之恒不敬,就把所有的猜疑放在了她的身上,原本她出门的次数极少,听了这些后,直至成亲那晚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赐婚之前,她家娘娘连牧之恒的面都没有见过,何谈爱慕,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猜疑她,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这些事,宛青替连沅芷感到委屈。
“娘娘……”
“安啦,没事啦。”
听见哽咽声,一抬头,看见她的眼角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连沅芷拉着她的手坐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安慰,这个小丫头,她作为当事人还没有难过,她先难过了。
“娘娘,您有没有想过,这个和离书并不是容易拿到的。”
“恩?”
为什么?
“娘娘,您和殿下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若是和离,必定会惹陛下不快,到时……”
宛青的话没有说完,但她话里的意思连沅芷却明白,她和牧之恒成亲不足一年,他这刚回来她就要和离,这个事传到宏帝的那里,那么宏帝会认为她对这门婚事不满,对皇室不满。
和离这事在寻常百姓家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何况是在皇室,若和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百姓茶后饭点的谈资,必定有损皇室颜面,到时宏帝发怒,治她的罪,父亲也可能被她牵连,这和她当时想要逃走的后果是一样的。
唉,不要和离书没拿到,反倒丢了性命,难道她要这么如履薄冰的过一辈子吗,不行,她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拿到和离书,又不会把事情闹大。
一轮皓月远挂在天边,池塘里倒映着玉盘似的的影子,一只小虫跳进池塘,打碎玉盘,荡起层层涟漪,随后慢慢恢复原状。
爱人一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靠在支柱上,攸宁双手环胸,望着天上皓月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什么时候能遇上这么一个女子呢?
一个低头,他看见了在连沅芷卧房外守夜的宛青,宛青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仰头看着月亮,白色的月光撒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层银色的光辉,温柔极了。
攸宁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或许,他已经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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