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诺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神空洞，像了无生气的破败娃娃。她颈侧的枕头湿湿的，有淡淡的盐渍。
自从那晚后，她和林濯清又回到了最初的陌生人状态，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咔嚓”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像是按下了她的启动键，夏诺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清晨明媚，一室阳光，可她眼下发青，像刚回魂的女鬼。
她游魂一般草草洗漱，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机械地咀嚼着麦片。直到一些粗粝的谷物碎片划破了她的口腔，她才意识到忘记泡牛奶了。然而，她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干嚼着，像是故意地对自己执行某种惩罚。一直到喉咙的干嘶和疼痛让她难以抑制生理性的反胃感，她冲到厕所哕出了混着血丝的食物残渣。
“咳咳……”这一下，索性将胃里的食物吐了个干净，她搀扶着洗手台，接了些水清理狼狈的模样。正擦着脸上的水珠，诺基亚响了起来。
是陈年永的电话，通知她去警局拿行李。
夏诺望着镜中人，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坚定。既不回头，何必停留，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这一程同行已是奢侈，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把房子打扫干净后，她让机器人小诺帮忙叫了车。等了没多久就到达了警局，这次陈年永倒没有为难她，反而全程热心地帮她走流程，给她提行李。
一直给她送到了警局门口，老陈目光中满是关切，他担忧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孩子，你还年轻，凡事想开点，别钻牛角尖。”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夏诺心头一暖，看陈年永的表情，应当是已经知道了那几瓶药的真实功效，她轻轻点头，“嗯，我记住了。谢谢您，陈警官。”
告别陈年永，她慢慢地朝外面走去，巨大的箱子衬得她的身形更加伶仃萧索。看得陈年永心里很不是滋味：“哎，看着多好一孩子，怎么就……”
站在马路旁，依旧是车水马龙，往来繁忙的景象。天地广阔，可这里没有她能停留的地方。夏诺抬头望天，早些时候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会子竟然乌云密布，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她站在路边简单思考了一会，决定还是去住酒店，但不知是因为快要下雨打车的人多还是因为快到了出租车交班的时候，她一连拦了好几辆，不是满载就是拒载。
天越来越阴，一滴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手臂上，接着密密麻麻的雨线接踵而至。她赶紧退到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水滴。没有雨伞，也找不到能来接她的人，她只能望着雨幕发呆等雨停以后再做打算。
倾盆大雨迅速在地面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雨滴砸在这水面会激起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小水花，就像童年时，父亲带她玩水漂，打出的那一串串跳跃的漂亮的涟漪。
在这样泼天的雨势中，仍有人执伞而来，起初雨雾遮挡看不清来者的面容，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林濯清！
夏诺瞪大双眼，“你怎么来了？”
林濯清抿着唇，脸色铁青，只是简单丢下两个字，“走吧。”
他还是把夏诺带回了自己家，一进门却发现客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阳台都晾满了床单被套。
“你这是要走？”
林濯清气得发抖，当他看到手机上机器人小诺同步过来的网约车行程信息时，他一瞬间就慌了神，他一路飙车，害怕只要晚到一秒，夏诺就会像一滴水一样，又一次消失在人海，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夏诺却以为他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生气，于是解释道：“我本来想在酒店安顿好了以后再跟你说。”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把诺基亚放到茶几上。接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双手奉到他面前，“这是你当初借我的钱。”
但她给的数目远远超出林濯清当初给她的，她接着说：“还有一些多的……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和照顾。”
她说的诚恳，可林濯清只觉得心寒，她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她怎么能自私地以为用钱就能弥补他？她怎么能这么决绝，丝毫没有眷恋？他真的很想问她，我们的过往究竟算什么？
林濯清冷漠地打开她的手，力气虽不大，但夏诺一时没拿稳，粉红色的钞票就洒得满地都是。
“你把我这儿当什么？旅馆吗？”林濯清嘲讽地笑了，真是狗血滥觞的情节，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夏诺揪着手指，局促不安地说，“我知道这些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帮助，只是一点心意，等下次我回来……”
“为什么？”
“嗯？”
一向情绪稳定的林濯清突然失控般钳住她的手臂激动地质问：“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十年前不来赴约？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移民？这一次又为什么回来？”
夏诺绝望地看着他，身子微微颤抖，像一棵即将落叶的树。他的问题，她一个都无法回答。
记忆中，林濯清总是冷静自持，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虽然性格冷淡，但一直是个温和平正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骨子里从来都有股平静的疯狂。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他的眼神中充满痛苦。
领通知书那天，他一直在等着夏诺出现，从清晨等到夤夜，一直到所有人都领完了通知书，收发室的老师关闭办公室，校园熄灯，他独自一人站在黑暗里，像个傻子。后来，还是从老何嘴里听到，夏诺放弃了京外的录取，全家移民海外的消息。
可明明他们上午还通过电话……他就像是个小丑，一直被蒙在鼓里，到最后才被通知。
他沉浸在回忆中，眼神可怜地望着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夏诺狠心地偏过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从来没有说过，让你等我。”
听到她的话，林濯清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你真的是在玩我是吗？”
夏诺想反驳，但太多人，太多事让她无从解释，只能选择沉默。然而，她的沉默像是某种默认，让林濯清的心一直一直下坠，直到摔个稀巴烂。
"知道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缓缓松开了手，"你走吧。"
林濯清转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再看她，仿佛已经释然了那段无法挽回的过去。
夏诺仰起头，努力憋回泪水。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再见”，拖着箱子走到门口，但手握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力气打开。
她最后望了眼林濯清颓唐的背影，心如刀割。这次再见，或许就是最后的一面，多希望他们能有个体面的告别。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她还欠他一个道歉。
她松开把手，走到他面前，眼眶红红地蹲下，“对不起。”
林濯清慢慢抬起头，凝视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
“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对不起。”
他居然在哭。
她从前听人讲过，眼泪是人类自己造的最小的海，可他的海几乎快要将她溺毙。
夏诺只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一把钝刀子凌迟，一抽一抽的疼，她的大脑像是缺氧一样，呈现大片空白。
等到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居然仰着头，流着泪吻上了林濯清的唇，就像在虔诚地亲吻一朵破碎的山茶花。
她慌张地撤退，后背急急地撞向了茶几的边沿。还好林濯清反应快，伸手护住她的后背，止住了她的后撤之势，并用力把她往自己身前带，避免了她受伤。但这样一来，夏诺整个人就被他圈在怀里，她能感受到手掌下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脏的跳动，就像一座重新恢复活动的火山。
林濯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夏诺迅速捂住脸，可羞赧像是染料迅速将她的脖颈和耳朵着色，让她看上去像是田里熟透的番茄。
笑意从他的眼睛里溢出，就像雨后的阳光扫尽了所有阴霾。只可惜，他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就打断了这种美好的氛围，是夏明洲的来电，语气急促地说技术部有急事找他。
挂断电话，他把夏诺提到沙发上，轻轻拉下她掩面的手，直视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温柔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先别走，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夏诺傻不愣登地点头，“嗯，我等你。”
事到如今，她理智思考的智商和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已经蒸发殆尽，整个人变得激动而难以自制，就像一个阀门大开的蒸汽炉子，压抑已久的情感尽数喷薄而出，无法抑制。
林濯清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珍之重之地说到：“一定要等我。”
鲫鱼苗碎碎念：我的诺仔，虽然你的心畏畏缩缩，但你的嘴厉害的很，还会强吻别人。这给小林整的心情七上八下跟坐过山车似的。
请大家珍惜这一吻，因为下次，得是25章以后了。（抱头跑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握不住的沙（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