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溪这个城市大部分时间都像一座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机器，打工人是穿梭其间的NPC或者燃料，只有下班的时候，才会感觉一口气活了过来，有了鲜活的烟火气。
路过三华里，地铁口有老人家守着满满一竹篮花叫卖。
林濯清想起以前在缙南的时候，江南好风光，一到仲春时节，三花（白兰花，栀子花，茉莉花）次第开放，香气满城。清晨或傍晚会有很多阿婆捧着一扁篮清香扑鼻的鲜花在巷子口慢悠悠地喊：“阿要买栀子花哎白兰花”。
他还记得那时节，夏诺每天都会在衣襟上佩一枚用铁丝串好的白兰花，她说这香气清新，能醒神。
林濯清下了车，包圆了老人家剩下的白兰花，让她能早点回家。老人利索地用棉线把洁白的花朵依次缀连成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球递给他。
车内因为这个花球的存在变得馨香满室，就像他此刻的心，正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以前从未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打开门见到女人的背影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司意转过头，露出迷人的微笑，“濯清，你回来啦。”
林濯清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花球委地，“她呢？”
司意皱眉不解，“谁？”
林濯清略过她，径直走到夏诺的房间，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没有任何属于她的痕迹，人去楼空。
司意走过来，“濯清，你在找什么？”
林濯清拿出手机拨打他留给夏诺的电话，片刻之后，熟悉的铃声在垃圾桶里响起。
他发疯一般冲过去，不顾形象地翻开垃圾，拿出里面的诺基亚。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也不挂断电话，就任凭诺基亚兀自响个不停。
“濯清，你怎么了？”司意担忧地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臂。
他置若罔闻，仿佛灵魂已经不在壳子里。过了许久，他才出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意咬唇，“半个小时前。”
林濯清推开她，猛地冲了出去，才半个小时，或许，或许还有机会能追回她。
可天广地阔，他该往哪个方向走？他激动地拉住楼下保安，保洁和行人，询问他们是否见过夏诺，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摇头。
他突然想起手机里那个英国的号码，她的家人或许能告诉他，她的去处或者她的电话。
他拨下号码，等了很久都没人接听，正当他准备挂断时，电话通了。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Hi Sweetie，找我什么事儿？”
林濯清如遭雷击。
Leon等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无人出声，他担心夏诺出事，于是急切地喊到，“Nora？夏诺，说话！”
林濯清哑着嗓子，“抱歉，打错了。”
他挂断电话，无力地闭上眼，心如死灰。这就是你离开的真实原因吗？
与此同时，酒店套房内，水滴滴落在地板上，蜿蜒蛇行，慢慢渗出浴室。夏诺衣着整齐地浸在浴缸中，双颊红肿，双目微睁，眼神失焦，泪水不断从眼角淌下来。
两个小时前，她还在林濯清家里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又羞又臊。虽然一方面，懊恼自己没有克制住，做出了很不理智的行为。但另一方面，心里又有那么一丝丝甜蜜的期待，不知道他会跟自己说什么。
离他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他为自己做早餐，要不为他做顿晚餐？
她红着脸，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换上了家居服，准备洗手作羹汤，鼓捣一桌烛光晚餐。
她刚把牛排和餐具在桌上摆好，就听到了开门声。呀！这么快就回来了嘛？来不及换衣服收拾自己了，她解下围裙，雀跃地跑向玄关。
然而，来者并非林濯清，而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郎。
那女人捧着一束黑鸢尾，烈焰红裙，妆容精致，如同一朵骄傲的玫瑰。
女人用一种耐人寻味地眼神上下打量了她，随即大方一笑，“你好，我是司意。林濯清的女朋友。你是？”
夏诺一怔。司意……，她很快便想起了林濯清手机里的那条微信。
原来他真的有女朋友了，那为什么还……
她差点就做了不道德的第三者。
夏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攥紧手心，拼命克制泪意，可声音却涩得不像自己：“你好，我是林濯清的高中同学夏诺。”
“哦……”司意玩味地拉长语调，仿佛已经将夏诺看穿，无所遁形，“原来是濯清的老同学啊。那进去坐着吧。”
她优雅地倚坐在沙发上，一副女主人审判小三的气势，指着桌上的菜问，“这是？”
夏诺深吸一口气，落落大方地走到她面前，“林濯清之前帮了我一些忙，这些是为了感谢他。”
司意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美甲，“我们家老林的确是挺热心的，所以啊，经常会有一些拎不清的女人往他身上扑，净招惹些烂桃花。我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这男人得有女人争才叫有魅力嘛，你说是不是？”
夏诺并非不懂她的嘲讽，但她有自己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去接她的烂茬，与她争吵。她拿出诺基亚放到司意面前，“麻烦司小姐帮我转交给林濯清，替我说一声谢谢。”
“你这是要走了？”
“对，我还有急事，早就打算走了。”夏诺拎起自己的箱子疾步朝门口走去。
“等等。”司意叫住她，手指点了点她，“你身上还穿着我买的睡衣。”
夏诺只感觉血往脑门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死命攥紧手心，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稍等，我这就换下来。”
夏诺脱下睡衣，换回自己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到司意面前。
司意嫌恶地扫了一眼，“算了，这套睡衣你也带走吧。我不喜欢穿别人的旧衣服。如果夏小姐不想要就帮我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好。”夏诺一把抄起沙发上的衣服，浑身颤抖。再多一秒，她的泪就要决堤，所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司意看着夏诺仓皇离去的背影，轻蔑地笑了，到底还是道行太浅。
她用两根指头捏起诺基亚，看也没看就嫌弃地扔进了垃圾袋，桌上的牛排也被她悉数倒进了垃圾桶。她哼着音乐，心情大好地将自己带来的黑鸢尾插上。
水渐渐漫过夏诺的胸口，直到脖颈。她闭上眼沉入水里，像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普通人在水下闭气的极限差不多是3-4分钟，她几乎到了临界值，依旧没有要从水里冒头的意思，仿佛已经决心要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守着过去的那点美好死去，也不想看到现在如此不堪的我们。
窒息带来的濒死体验，让她开始耳鸣眩晕，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小时候她和母亲在练习四手联弹，父亲站在钢琴旁，一脸欣慰的笑；以及梅舒和申东俊，他们手拉着手在芳草如茵的草地上回头望，催她快跟上；还有和Leon、Alex，喝醉了酒一起偷偷爬上圣保罗大教堂的顶层，对着夜空大喊：“友谊万岁！”
她猛地从水里坐起来，一边大口喘息，一边踉跄着爬出浴缸，脚步虚浮地扑到桌前。手忙脚乱之下撞倒了好几个药瓶，她急促地拧开瓶盖，倒出一些药，混作一把仰头喂进嘴里。没有水，她就这样生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开始抱着膝盖小声地哭泣，直到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昏沉睡去。
另一边，林濯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烂醉如泥地瘫在吧台上，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个不停，对面打电话的也是个偏执的疯子，挂断一个又打一个。
魏惜今实在忍不了了，他按下了接听键对着手机吼到：“司意，你个疯婆子，不要再打过来了！”
说完，他就按了关机，世界顿时清静了。
林濯清对此毫不在意，他拿起一旁的威士忌酒瓶往方杯里续酒。
魏惜今一把抢下他手中的酒杯，吼到：“你是要喝死自己吗？至于吗？夏诺不过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赶明儿，我找一侦探，只要她还在国内，肯定麻溜儿地把人给你找到。”
“不找了，再也不找了……”林濯清趴在吧台上，以手掩面，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渗出，他轻声哽咽，“她结婚了……”
“我(C字头国骂)他大爷！”魏惜今一拳锤在胡桃木桌上，桌面上的酒水都跟着跳了跳，“你以前总说她傻，我看她这不挺精明的嘛？国外都有个正室了，回国还吊着你，玩暧昧，就让你帮她解决麻烦呗。”
魏惜今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你也是不争气，智商那么高一人，给点甜头就上勾，怎么就被她耍的团团转？你看你，要财有财，要貌有貌的，又是天才，你勾勾手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就要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还一吊就是十年。”
“老魏，你说的对，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林濯清醉眼朦胧，喃喃道：“不等了，以后不会再等了……”
魏惜今正愤恨不平间，一个脚踩高跟，穿着西装套裙的律政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就急吼吼地四下问,“人呢？人呢？夏诺呢？不是说找到她了？”
魏惜今朝吧台方向嘴一努，“喏，骗完这个纯情少男的一颗芳心，又跑了。”
女子眼圈发红，操起林濯清手边的威士忌酒瓶一口吹了，“这个大骗子！”
天知道，她为了赶回来见夏诺一面，72小时连轴转地工作，一刻都没有阖眼。开足马力解决了香港那边的case后，买了最早的一班红眼航班飞回来，结果又是这样。最后支撑她的那点动力没了，女子“咚”地一声，一头伏倒在吧台上。
“干！”魏惜今望着不省人事的两个醉鬼，顿时头大，“你们一个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鲫鱼苗碎碎念：修罗场，我的最爱！（两眼发光）
下面两章就要进入回忆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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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握不住的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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