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是一隅透不过气的鸽子笼，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之内，不断重复固定的活动与测评。每年，关在学校里的小鸽子最期盼的活动，莫过于元旦晚会。
今年的元旦嘉年华与去年相似，苏楠叫上岑宁熙帮忙打点店铺。今年的跳蚤市场和去年不同，换上专业的玩具枪和整面墙的气球，打中固定颜色，送对应的玩偶。十块钱五发。
玩偶是特别定制的教导主任的大头照，也不知是谁从犄角旮旯里找到的丑照，面部扭曲极为抽象。
随后，玩偶被学生哄抢。
教导主任看学生这么喜欢自己，哭笑不得，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岑宁熙往木板上挂新的气球，挂完，她慢悠悠坐在苏楠的边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
“你们去年搞周边，今年搞公仔，都是沈旭清的主意？”岑宁熙感叹起这样的赚钱创意。
“哎，倒也不全是吧，今年我特地问了，我说你这么多鬼点子，为啥不在学校里搞几个常驻的业务，说不准还能赚零花钱。”苏楠从一旁堆满教导主任玩偶的箱子里掏出一个，递给射中的学生，“她说她也就元旦能搞搞，因为这多亏她在校外的人脉，才能够制作这些。”
说罢苏楠翘起二郎腿。两个人坐的是从仓库搬过来的四角塑料椅，没靠背，苏楠险些向后倒。
“就是去工厂打样，量产的人脉吗？”岑宁熙伸手扶住苏楠。
“不止。”苏楠好不容易坐正，讲话还漏气，“她和我说，去年的想法，和今年的想法全是她那个‘人脉’提议的，沈旭清把工资发给我俩，她还得和她朋友平分收益。”
“懂了。”岑宁熙表情飘飘，“也就是说，她想赚钱，要外头那个朋友的帮助，不然赚不了。元旦对方可能放假是吗？”
“对。”苏楠吹起刘海，“据说是沈旭清初中的学姐，现在好像读高三。所以只有放假能帮沈旭清。”
“等等？学姐？读高三？”岑宁熙眼睛眨巴，“那不也就比我们大一岁吗？”
苏楠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岑宁熙面前，说：“嗯，不对，那个学姐据说休学过一年，今年才复学，也就是比我们大两岁。”
“那有什么差别啊。”
“差别是没什么差别，我也是很佩服那个学姐。”苏楠不好意思挠挠脸，“听我继续说。”
“你说。”岑宁熙无可奈何。
苏楠把话捋顺，继续讲：“旭清读初中的时候，那学姐不毕业了吗，她尝试去联系，没联系上。升到高中之后不死心，又去联系，哎，那学姐回了，还帮沈旭清出谋划策，所以去年赚了。今年学姐可能是也想多赚点吧，所以也去帮旭清。”
“高一就联系了，我从来没听她说过。”岑宁熙板起脸。
“我也没，我是今年她找我帮忙，我问一嘴才知道的。”苏楠不知为何，对那个学姐莫名非常崇拜，“我和你说，那学姐初中开始就特牛叉。旭清不是之前给我一个mp3吗，就是初中她找那个学姐买的。”
“那学姐家里可能有亲戚坐电子产品的把，其实这MP3当年能卖200，实际上批发价就50块钱好像。学姐带到学校里还按220卖，就这，还能次次都清仓。真是拿捏住最好赚钱的群体啊。”
苏楠羡慕至极，“我也想要有一个能带我赚钱的前辈，沈旭清命真好啊。你看你看，我这边有那个学姐的照片呢。”
毫不顾虑有无有学生看到，苏楠从袖子里掏出手机，给岑宁熙看。
岑宁熙本对他人不感兴趣，可人总归是有点贪念、有对金钱的渴望。和钱扯上关系，大部分人都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我和你说，旭清她不上台表演嘛，然后就在初中的时候凭借‘公众’人物形象出圈，去找那学姐。那学姐不单单人聪明，长得也超级漂亮，那五官，那气质，我敢说，她是我见过的人里边最特别的一个。”
特别漂亮？
岑宁熙的好奇心被悄悄勾起来。
苏楠把手机里的照片递上来。是一张初中生和的合影，画面里的沈旭清还很稚嫩，脸上的婴儿肥都没褪去，穿着初中的校服，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而那个人……
岑宁熙平静的眼波微微震荡。
眉如柳叶，眼如墨，五官深邃层次分明，通身气质浑然天成不怒自威，笑起来时有一点妩媚，但是恰到好处，勾人的同时兼具野性。
很少见，岑宁熙没见过这样的人，想到她又会挣钱，脑子很聪明，蓦地蹦出一个词，神性。
总觉得这人有点儿神通。
何况她那张照片和沈旭清站一块，她像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和别人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怎么样？长得牛逼吧？沈旭清可是崇拜了她四年，从初一一直到高二，换我我也迷。长得漂亮，又带小妹赚钱，好像那个反派大佬，太帅了。”
苏楠手舞足蹈开展迷妹模式。
岑宁熙望着荧光屏里的照片，盯着那张近乎完美无可挑剔的脸，陷入沉思。
她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后面又来了几个学生，两个人离开座位给木板上贴上新的气球。收钱，看打中几个气球，打中了给玩偶，没打中，教唆再给钱打一遍。
等新的一轮顾客差不多伺候完了，苏楠忽而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到岑宁熙身边，拍拍宁熙的背。
“熙儿，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岑宁熙抬起眉毛，直言：“你说就是。”
“我觉得你和那个学姐其实长得有点像。”
岑宁熙歪头，岑宁熙迷惑，岑宁熙把苏楠的手机拿过来又看了一遍。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不像。我是说有一点点哈，就鼻子，眉弓有一点。你爸爸是北方人，所以你的鼻子比较高，眉眼比较深，但是那个学姐五官可能更有‘侵略性’一点。还有眼睛头发之类的，可能是你比较白，衬得头发和眼睛比较黑。那个学姐是冷白皮，所以也是如此。”
“不过你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妩媚，灵气倒是有，姿色上，差一点。”
岑宁熙翻了一个白眼，“还姿色，选妃啊你。”
苏楠傻笑，她知道自己讲话不好听，任由岑宁熙生气。
“我找不到好的形容词嘛，反正我隐约感觉，旭清和你玩得好说不准是因为，你长得像这个学姐嘞。你俩不一开学没说几句就好上吗？必然是她莞莞类卿，看到你的脸想起之前的好伙伴了。”
岑宁熙窝火，又没立场骂苏楠，她挺排斥“莞莞类卿”这个词，听起来像是沈旭清把她当白月光替身一般。
“她和你说过吗？”岑宁熙压着性子。
“哎哎哎，别急嘛。她没和我说过你，但是她和我说了。说她和我玩的好是因为我的性格像那个学姐。不务正业、脑子又还灵光，喜欢闹腾。不过肯定比不上那个学姐啦。”
说完，苏楠面色悲伤：“你看，我都这样了，所以延申一下，就你开学那性格，不就更这样了吗？”
岑宁熙默然。
她确实，性格上不太讨人喜，刚认识那会儿，是沈旭清硬凑上来的。
她想过沈旭清来找她的各种理由，唯独，没想到这种。
“真不是我瞎说，宁熙。旭清不对你更好一点吗？你又聪明，又漂亮，胆子又大，偶尔也有意想不到的鬼点子。和那个学姐，真的非常像。”
苏楠长吁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出来。
岑宁熙神情淡然，她怔怔看向苏楠，吐字清晰：“如果她想要一个包容她，给她提供帮助、提供方向的指路人。把我当作她崇拜的对象，我想并不是。”
“人和人怎么能一样呢？”
苏楠猛猛拍了两下岑宁熙的肩膀，疼得岑宁熙嘴角打颤。
“她现在不很热衷喊你人机吗，我觉得可能就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有那一层滤镜，认识久了肯定没了。比较人总是喜欢找自己觉得亲切的人。”
苏楠和岑宁熙对视一眼，露出相互意会的笑。
看岑宁熙心情好点，苏楠浑不在意说：“那学姐据说高中特招去博明的学校了，你说她大学不会也在博明吧？”
博明？
沈旭清想要去博明。
是因为那个人吗？岑宁熙感到恍惚。
“宁熙你想去哪个学校来着？”苏楠问。
“博明大学。”岑宁熙答。
“为什么？”
“因为我还挺喜欢博明这个城市的。”
岑宁熙说了违心话。
她是因为沈旭清才想去的。
岑宁熙开始感到一丝嫉妒，那个人，真的对沈旭清而言很重要吗？还是说，是另一种不适合开口的重要？要不然，沈旭清为什么从来不和自己提起过。
一瞬间，岑宁熙相通了那张照片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
那个学姐，她看起来不喜欢男人！就是一股很熟悉的气质，岑宁熙的脑子飞速旋转。
她甚至怀疑，沈旭清说过，她更愿意接受女生这句话，是受那个学姐的影响。
沈旭清真的没喜欢过她吗？不然为什么要在高中找和那个学姐相似的人？
头好痛，岑宁熙不敢想了。她害怕自己的猜想变成现实。
因为她每次都猜的很准，无论是张文婷的事情，还是贾建文喜欢她的事情，或者支易最终面临分手的局面，她或多或少都能预见一些。
唯独沈旭清，她不想让猜想实现。
晚上的表演，灯光荡漾在夜空中，像是同云朵水乳交融。沈旭清今年的舞蹈是少女时代的《gee》，十分经典的舞蹈，很活泼。
短短一瞬，让岑宁熙处在焦躁的心，又被俘获。
舞蹈团队很用心，把音乐开头的“listen boy”剪辑成别人翻唱的“listen girl”。
像极了女孩对女孩的表白。
岑宁熙不晓得沈旭清拥有何种特异功能，她站在面对千人的舞台上，为何总能讲目光对准自己，就像是特地找寻一样。
焦躁、不安、伴随一阵强烈的心动。
岑宁熙不等沈旭清从台上下来，就迫不及待跑到舞台边上，等表演者下场。
“这么积极过来找我？”沈旭清毫不吝啬她的拥抱，紧紧环住岑宁熙。
岑宁熙的眼神发虚，无视身后人海的喧嚣，无谓元旦夜晚的寒风。
她说：“因为想见你。”
因为喜欢你，想和你表白，想和你恋爱，想和你耳鬓厮磨，想和你携手未来。
心悸感涌流上来，岑宁熙说完，低下头，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还想问，你觉得我和那个学姐真的很像吗？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沈旭清贴着岑宁熙，她不清楚岑宁熙在心里的贪恋与逾越，仍然在煽风点火。
她轻轻在岑宁熙的脸上落下一吻。
沈旭清的吻是点燃野草的火苗，岑宁熙像是最易燃的助燃剂，顷刻间火涨脸烧.
她讶然看向沈旭清，目见她弯弯的眼眸。
嗯，沈旭清很魅惑。
“果然很明显。”沈旭清用手将唇印揉开。
岑宁熙真的，很想，很想抓着沈旭清的领子吻上去。如果她不知道那个学姐的事情，此刻她肯定忍不住了。
她好喜欢沈旭清啊，也好希望沈旭清的心里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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